事情原本很顺利,但年富的脸色,也绝对不是来报喜的就是了。
“怎么呢?”张佳木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太保,”年富一脸苦像,整张脸和苦瓜也差不离。他颇有点情绪低落,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答道:“安置淘汰的老弱要钱粮,厢军离营的安抚,也要钱粮。光是团营就淘汰下两万多老弱,以每人五石粮,两千钱来算,光是粮就要十万石以上!”
“这粮不多啊?十万石粮算什么?”年锡之奇道:“不要说通州了,光是京城的储粮,十万石粮也是很稀松的事。”
“京师储粮,我事先调查过。”张佳木沉着脸道:“粮食大宗当然是由户部的太仓管着,京城中就有不少仓储,通州的储粮,当在三百万石左右。有不少粮,还是宣德年间就运过来了,都腐烂了,这么多粮,拿十万石出来算什么?”
“户部不给,说是要请旨。”
“那就叫他们请旨吧!”
“请旨不过是拖延之计罢了。”年富神情很不好看,郁郁道:“学生职掌兵部,督促下属拨出钱粮来,反正户部有,兵部亦有不少储备。不过,底下的各官都拖延着不办,新上任的侍郎王越,为人甚是强项,学生有什么布置,经常就在堂上和学生争执吵闹起来,底下的各郎中,员外、主事,原本就对学生并不如何服气,现在有人强项出头,他们也乐得和学生过不去。凡有布置,底下无不拖延了事,总是拿例规来敷衍。就拨粮一事,兵部里头就顶了好些天的牛,好不容易学生断然请旨上去,皇上天恩,自然准了。不过……”
“不过,”张佳木面色铁青,截口说,“不过被兵科给事中给封驳回去了是吧?”
“是的,正是!”
按理来说,诏旨是一整套的流程,从通政入司礼,然后转回内阁,接着票拟了再回大内,批红了再回内阁,一套流程走下来,才是合格的,法理兼备的诏旨。
一般这样的诏旨,如果不合法理,内阁这关就过不去,大学士可以请见,劝说皇帝收回成意,如果皇帝坚持,内阁就会在辞职和妥协之间选择一条路,但一般来说,大局不会闹到如此决裂。因为皇帝需要内阁办事,内阁也需要皇帝的信任和支持才能维持中枢宰执的身份和执政的法理支持。
如万历年间,皇帝不信任内阁,内阁大学士从申时行之后,和普通的大臣一样见皇帝一面也很困难,这样一来,内阁在皇帝和普通大臣之间的调和工作就难以进行下去,也很难服众了。
著名的万历年间的数次大案,就是内阁威信被侵削,而群臣对皇权的一种反制。
最后,还是皇权妥协,而万历之灰心失望也可想而知,最终在彼此的不信任和对立情绪之中,明朝开始走向灭亡。
所以内阁公开封还诏旨的事,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而经过内阁等一套合法手续批下来的诏旨,各科给事中封驳回去的事,终明朝近三百年,也是很少出现的政治事件。这种事,等于是挑战皇权和相反,不是特别重大的理由和原因,是绝不会有人敢干的。
这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封驳了?”张佳木倒并不是特别的意外,问道:“那么,是什么理由封驳的?”
“京师存粮至关重要,兵制亦不可轻动祖宗成法……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简直不易驳回。学生召开部堂会议,已经把太保改革军制,沙汰老弱的苦衷说了千百回,嘴皮也磨破了,但也经不住人家一心一意的捣乱……”
年富原本是大同巡抚任上被逮至京师的,然后由侍郎到尚书,戮力进取,很有才干的人,性格当然也很坚刚果毅。
试想,不是这种性格,也绝不敢和当时在大同几乎要一手遮天的石彪过不去。
这样一个大臣,居然被弄的筋疲力尽的样子,此时不仅没有什么昂扬干劲,似乎就是连继续做事的兴趣也没有了。
“老先生也不必太沮丧……”
“学生不是沮丧!”年富挺直腰板,摇着头道:“再险恶的事,学生也经历过,当时石彪有几次对学生无礼,差点就要白刃加颈,学生亦是没有沮丧害怕过。眼下的事,学生只是灰心,为什么这些读圣贤书的人,自己不做事,亦见不得别人做事呢?”
“这就是彼此立场不同所致啊。”
“难道宋之元佑党人之祸,又要复见于今日?”
“不同的。”张佳木面露讥诮之色,笑道:“当时是文臣自己分裂争执,所以国家弄的不可收拾。现在么,是文官联起手来,一致对付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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