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里,吕夷简看着宫里刚刚送出来的奏章,沉着脸没有说话。
一旁的张士逊道:“徐平这道要调邕州桥道厢军入京的奏章上去也有些日子了,怎么现在才发下来?他如今是皇上看重的人,没道理在宫里耽搁这么久。”
吕夷简把案几上的奏章一推,缓缓开口道:“因为调邕州兵入京只是引子,正菜在后面呢。奏章里说三年来并没有粮食进入陕西,而沿边入中花费无数,边事一起,只怕急切间不能保证陕西的粮草供应。所以才要调邕州的桥道兵北上,正题实际上说的是沿边入中没有成效。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为何与茶商要求变更茶法的奏状一起发下来。”
“那徐平的意思这茶法改是不改?他是盐铁副使,说出来的话比别人有份量。”
吕夷简看了看张士逊,微微摇了摇头:“徐平怎么想且不说他,关键是皇上怎么想啊!两道奏章一起下来,那就摆明了说,如果新改的茶法不能保证粮草入陕西,新的茶法只怕也就没必要推行了。”
张士逊来回踱了几步,在凳子上坐下来,对吕夷简道:“这个徐平甚是可恶,这个时候上这么一道奏章。有没有粮草入陕西,哪个说得清楚?反正沿边州郡,是明明白白收到商贾入中的粮草了,徐平怎么就知道这粮草不是来自相邻几路!”
吕夷简没有说话,不说徐平是查了大量三司账籍得出的结论,其实想想就知道。陕西相邻的几路,河东路一样有大量驻军,没多少粮草向外调,官府也不允许。京西路因为有皇陵,西京洛阳还有大量的宗室和官府机构,所属各州土地抛荒严重,本身还要从外地调粮。惟有川峡四路才有多余的粮草入陕,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商贾从那里运粮还不得把底裤赔掉。说来说去,要想多得利,自然从陕西本地搜刮来得容易。
这个问题是以前没朝这个方向想,徐平一提吕夷简就明白过来,都不用去研究各种数据,他知道徐平说的必然与事实相差不远。
可知道了之后又能怎么办呢呢?废沿边入中,改成官收官运?以前不就是因为采用官府纲运的形式成本太高,才改成让商贾入中的吗?商贾运粮价格只有官运成本的一半,只要这个成本降不下来,再多的理由也废不掉沿边入中法,多出来的钱就没地方找补。
徐平调邕州桥道兵入京,就能把官运的成本降下来?吕夷简不信。
据说在邕州,徐平进军交趾,也曾经运输过近十万人的军粮。可邕州是邕州,陕西是陕西,地理不同,面临的问题也不同。
京师至陕西大宗货物运输走的是黄河,河道险崚,而且泥沙又多,船很容易坏,虽然设有三门白波发运使专门管理,依然问题不断。过了陕州之后,反而可以借助渭河,运输成本又降了下来。所以商贾入中的粮草,必然是要避过这一段路,才有利可图。
而且还有一点,此时每年还从陕西向内地运粮数十万石,也就是说一边向外运着,一边又鼓励商人向边地输入,政策相当滑稽。说来说去,无非是要用关中的物力支撑京西洛阳一带,而边境缺粮的关键不在关中,而是交通恶劣的沿边州县。用入中法,官方不过是把费用摊在了茶上,不管各方怎么分肥,反正就是这些茶利,官府并不额外掏钱。
想起这里面牵扯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吕夷简心里暗暗摇头,觉得徐平把这个问题捅出来实在是并不明智。朝廷里为官,有的事情要说,有的事情不能说,因为说出来解决不了存在的问题,最终还是自己倒霉。
徐平作为盐铁副使,把茶法涉及到的沿边入中这个大脓包捅破,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如果不能想出妥善的办法解决,反而会让他的仕途受阻,怎么看都不明智。
张士逊可没有吕夷简这种统筹全局的能力,他也想不了那么多,坐在凳子上想来想去,最后道:“这个徐平少年高官,仕途顺风顺水惯了,回到京里就好说这些大话,耸人听闻!孙奭茶法行了这些年,弊端丛生,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境地,岂能因为他这一番没什么根据的话就暂缓下来!不行,茶法还是要改!”
再次入相,难得有现在没人牵制的局面,张士逊还要借着改革茶法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呢,岂能因为徐平的一道奏章就停下来。而且旧茶法确实有很多毛病,沿边入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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