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到了,自然就会失去。
所以,母亲对他和父亲以及胞弟的不理解,在他反复解释多次、母亲仍是不能理解之后,他渐渐的乏了,到最后直接放弃了。这些年他人前风光,人后被无数人鄙夷谩骂,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已经在路上了,且手中的刀已经对准了无数人,也取了无数人的性命,再想回头已然没有可能。要说这种看似虚幻的风光无限和权力富贵带给了他多少满足和喜乐,谢术昭觉的并没有。
现在回过头看,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呀,其实他当时根本就没有选择,只是按照父亲安排的路在走,而父亲是按照谢琳设计的路在走。
有可能父亲与谢琳的看法本就一致,有可能是谢琳的想法影响了父亲,也有可能,谢琳的成长和所为,本来就是父亲影响的也不一定。
谢术昭有些想不清楚,只觉得脑子越发混沌,见郧阳和雷文瑾始终不曾说话,不由得急了,催促道:“怎么,还是不愿意说?”
殊不知云阳和雷文瑾这是有些怔住了。二人既想杀了谢术昭,就压根没想过从他口中掏出什么秘密来,尤其是关于谢琳和姜泽的,可这人现在居然主动拿这个为饵让他们说出实情,又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吃惊?
索性二人原本就是想用这个来刺激谢术昭的,谢术昭以为的很久,实际上只是一瞬。郧阳很快就回过神来,再次蹲身道:“谢大人就这么想知道?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猜出一二,便是我不说,你心里应该也有数的。”
“可我想听你们说。”说话间,谢术昭眼中迸发出一道亮光,“若你们说的与我想的一样,我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郧阳还没说话,雷文瑾便嗤笑了声,“谢大人这是当我兄弟二人傻呢,你死了不要紧,可你谢家的人却还活着,便是不为其他,只为了你的家小,你也未必愿意说吧?便是说了,又有几分可信?”
说完上前拍了拍郧阳的肩膀,“行了,你别被他骗了,有些人是到死都不知道悔改的,你与他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我不会。”谢术昭闻言唇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心里恨极了雷文瑾。他至今不知这人的身份,可这人却句句话都戳到他的痛处。
他娘的,谁他娘的说他不悔?他现在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好吧!
若他爹没有听谢琳的、就算他爹听了谢琳的,他和胞弟不听,他爹和谢琳也不一定拿他们有办法呀!若是没跟着谢琳走上这样一条路,若谢家不曾与罗秦两家为敌——有这样两门亲戚,谢家如今的造化应该同样差不到哪里去。
即便地位会低些,却绝对不会惹来闲言碎语,他应该也不会一直隐在暗处,只能帮姜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学习好,胞弟的学习也不差,没准能堂堂正正的立于朝堂,绝对不会风里来雨里去的游走在黑暗边缘!
他后悔了呀,可他现在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困难。谢术昭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失,且是悄无声息的。当下不由气势一软,望向郧阳道:“你说了我就说,一定说。”
他目光中几乎带上了祈求之色,郧阳见状摸了摸鼻子,歪着头道:“谢大人此言当真?”
谢术昭点头,脸上总算浮现出几许亮色。
“也罢。”郧阳轻叹道:“我好人做到底,便是告诉你也无妨。谢大人可听好了,你母亲之死乃谢琳授意,下手之人乃谢诗意,谢正清从头到尾俱是知情。”
郧阳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了几分怜悯。事实上,他心里也是嘘唏的,但谢术昭和谢术璋人蠢,怪得了谁?要怪只能怪他们被权势富贵迷花了眼睛。
谢术昭在听到谢琳的名字时面色就不对了,待听到谢诗意的名字时,唇角的血迹蜿蜒而下,等将一段话全都听完,当即就喷出一大口血,面上全是癫狂之色,大笑道:“好好好!好啊!好啊!真是好啊!”
一连几个好字,却是咬牙切齿,到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郧阳和雷文瑾半点都不同情他,思忖着他自己说拿消息来交换,郧阳提醒道:“谢大人,可别笑岔气了,我已经说了,你还没说呢。”
这哪里是怕他笑岔气,是怕他直接咽气了还差不多,腿上血糊糊一片,棉衣已经被鲜血浸透,郧阳那一剑口子虽开的不大,准头却是十足。谢术昭往四周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是没什么活路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却笑道:“我说。”
到此时,他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背叛他的、在他身后捅刀的都是至亲之人,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再加上姜泽此番派他道绩溪郡来,却没有任何后续支援,他就更加没什么好在意的了。谢术昭觉得,若姜泽真的十分看重他,他的下场应该不至于如此。
但恨与怒都要耗费力气,谢术昭到这会只觉得浑身发冷,已经提不起劲来,方才的两个字,他已经说的十分吃力,若非心里有股怨气在支撑,他真想直接睡过去算了。
郧阳和雷文瑾对视一眼,当即便靠得近了些。
谢术昭面上浮现出一抹诡笑,目光灼灼的望向二人道:“告诉、告诉你们也无妨,但我还有个要求。”
郧阳和雷文瑾面色一黑,“死到临头了还要摆人一道,果然是谢家人。”
谢术昭却半点都不以为意,“这个消息绝对值得,你们只说愿不愿意。”
二人再次对视了一眼,郧阳道:“你说。”
“好。”谢术昭闭了闭眼,轻喘道:“若真到了谢家覆灭的那天,留谢家一条血脉。”说着睁开眼,“我,我小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郧阳恍惚想起,谢术昭年前才得了个小儿子,是妾室所生。闻言不由的皱了皱眉,片刻后点头道:“可!”
谢术昭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再次看了二人一眼唇角扬起笑意,几不可闻道:“姜泽,无子!”话落脑袋一偏直接歪了下去。
郧阳抬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回头与雷文瑾道:“居然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怎么就没再坚持一会呢,没准能钓条大鱼也不一定。”
雷文瑾扛着剑迈步过来,蹲身重新确认了一遍,颔首道:“确实死了。”但对郧阳想钓大鱼的想法却不敢苟同。
这大鱼到底是谁便是郧阳不说他也心里有数,顿了顿没好气道:“我一直让人留意着,秦羡渊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钓大鱼你就别想了,”
“再说大鱼若真上钩了,我怕你会吃不消。”秦羡渊是好对付的吗,真那么好对付他也不会只守不攻了,“但秦羡渊的人确实有些奇怪就是了。”雷文瑾想着起身道:“往常他每日都会派人到四周探听消息,好像就今日特别安静。”
“那就是有古怪了。”可雷文瑾既是这么说了,便是秦羡渊的人出现了,他们也是顾及不得的。更何况兵器坊那边还没搞定呢,郧阳本也不想多生事端。他会有此一说,不过是因为计划太过顺利,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雷文瑾见他站在原地盯着谢术昭的尸体不动,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提议道:“你莫不是放心不下怕他再活过来?要不直接将他分尸得了。”
“你还真当我成变态了?”郧阳嘴角一抽,回头道:“我只是在想咱们就这样走了,还是在做点什么,比如再给他放放血什么的?”
“看样子你真的对他恨之入骨。”雷文瑾轻描淡写的。
郧阳翻了个白眼,“难道你不恨?虽说人死如灯灭,但他死有余辜,小爷已经恨了很久了,两位小主子离开上京城的时候多可怜呐!”就是到现在,无论蔚蓝还是蔚栩,都在做着与他们年龄并不相符的事情。
蔚家军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守疆卫土固守一方安稳么,可蔚家军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他们的主子却过的什么日子!郧阳想想都觉得心酸,“你说的不错。”他说完利落抬剑,直接废了谢术昭的脚筋,撇嘴道:“这下好了。”即便他得救,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雷文瑾无语至极,道:“哪里这么麻烦,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能死而复活?倒是要防着他给人透露消息才是要紧。”话落又蹲身在谢术昭身上摸索了一阵,确定没什么遗漏才起身道:“行了,走吧。”
“这就走了?”郧阳挑了挑眉,“去哪儿?”
“不走你想陪着他等野兽来一起将你叼了?”雷文瑾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去看外面是不是收工。”没收工的话也好帮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