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术昭闻言瞳孔一缩,心下猛地浮上一层恐慌。按照郧阳的说法,他母亲的死还另有隐情?可他过去为何从没察觉?是对方信口开河还是真有其事?怀疑的种子在脑中迅速划过,他下意识便信了。
因为对方没必要诓骗个将死之人,也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秦羡渔为何会半分亲情都不顾念,反倒直接将他送上绝路了。想清楚这点谢术昭心神巨震,但他口上却不愿立即承认。
一则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蠢货,他本就一直隐在暗处,可说他最为擅长的便是情报工作,若他母亲真是被人害死的,他这亲儿子却一无所知,说出去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二则他不敢深想到底是谁谋害了他的母亲。按说谢琳进入二皇子府,他母亲因此被秦家本支迁怒,秦羡渔一支被除族后,他母亲后院主母的权利几乎被全部收回,其后的几年时间里一直深居简出,完全就碍不到任何人的事,是谁会狠心的对个后宅妇人下手?
谢术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
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纠结让他的心瞬间就沉入谷底,好似被千年寒冰冻住了似的,整个人不禁开始微微发起抖来,不由的目光微微闪烁道:“你休得信口胡言,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隐魂卫几乎个个都是审讯的好手,郧阳哪里会看不出来他在心虚抗拒,闻言又是一声轻笑,“谢大人当真这么想的?看样子是我多事了。”
说罢摇摇头不无遗憾的起身,惋惜道:“我这人最讲道理,原本还想让谢大人做个明白鬼的,谁料你不领情,也罢,既是如此,我便不多说了。”
可谢术昭的本意,并不是让他就此打住啊!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想知道,又怕知道。不知道吧,还可以自己欺骗下自己,心里始终保存一份侥幸。可事到如今,他已经被挑动心绪,似乎知道和不知道没多少差别,又似乎,不知道比知道更加让人觉得煎熬。
郧阳起身的同时斜斜打量了他一眼,朝雷文瑾挥手道:“行了,我好心成了驴肝肺,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雷文瑾哪里会看不出门道,这其中的事情他也还有些不知道的。只当下并没开口相问,配合道:“还是你先来吧,等你先算了积云坡的帐,我再慢慢来。”
“得勒。”郧阳转身拔剑出鞘,银光闪过发出一声嗡鸣寒意逼人,他将剑在谢术昭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落在他的双腿中间,淡淡笑开道:“谢大人,你可准备好了?”
谢术昭见状面上一黑,他又不是甘愿赴死,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牙齿打颤。尤其他已经在二人面前几次三番的失去尊严,既然要死,当然想死得爽快些。
可现如今,这人剑指的位置……这简直就是作为男人的耻辱,谢术昭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可从没听说过蔚家军会做如此下流龌蹉的勾当!”
“谢大人想到哪里去了。”郧阳不咸不淡的出声,顺势手腕轻转,带动剑尖,缓缓移动到他的冲门穴,笑眯眯道:“蔚家军自然不屑做下流龌蹉的事,我现在做的,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积云坡的事情谢大人可还记得?你放心,不该动的地方我绝对不动。”
雷文瑾看着郧阳的动作忍俊不禁。
谢术昭闻言恍然大悟,心下却是阵阵发寒,寒意从脚底蔓延至脊椎再到头顶,直让他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一动也不能动,抖着嘴唇道:“你想废了我的腿?”
他想起来了,这人是要给蔚池报仇。积云坡一战,蔚池坠崖,以致于双腿残废,至今还不能下地行走……谢术昭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因为蔚池除了双腿残疾还心脉受损!
这人看起来就跟个疯子似的,若真依葫芦画瓢的给他还回来,难不成等下要直接给他一掌?那样他可就真的没什么活路了,即便能真正等到救援的人、即便华佗在世,对方也救不了他。
当下不由的眼珠子转了转,吸着气道:“且慢,我改变主意了!”特么的,肩上的伤实在是太疼了!且他已经失血过多,若腿上再开了口子,他全身上下的血液还不得流光?
那场景谢术昭想都不敢想,说完怕郧阳不答应,又忙抬眸道:“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事情要与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想刺激我。可我现在决定做个明白鬼,你说吧。”
情况与所料般相差无几,郧阳闻言险些没忍住喷笑出声,但他忍了,皱眉道:“谢大人,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方才想说,你不想听,你现在想听,我却不想说了。”
再说他也不是想废了谢术昭的腿呀,说着眨了眨眼,“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救你。可怎么办呢,我觉得你应该是等不到了,因为绩溪郡的消息已经全都中断。你莫不是还指望着刘天和?别指望了,刘天和现在正搂着美娇娘呼呼大睡呢,等他发现你不知所踪……”
“啧啧啧,到底如何,我不说你也知道吧?我劝你还是少打些马虎眼,我可不吃你这套!”说罢手上微一用力,直接刺破了他的锦袍,冰冷锋利的剑锋瞬间划破皮肉。
谢术昭几乎能听到声音,整个人瞬间僵住,瞪大眼面色扭曲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现在完全就无力反抗,你想什么时候杀我都行,便是告诉我又何妨!”他又不是蠢人,哪里会看不出对方是有意想磋磨他!
谢术昭到此时才意识到冲门穴后是大动脉,万一对方没轻没重刺得深了些……他心里又惊又怕,且被怒意焚烧着,一时冷一时热,但却并不甘心就此放弃——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还想争取一番。
话落感受着腹股沟涌出的温热,忙想抬手止血,却被郧阳的剑挡住。不由压抑着怒气露出狰狞之色,但这股气势很快又弱了下去,颓然道:“罢,积云坡一事是我理亏,想怎么样随你。”
“但我真的想知道谋害我母亲的是谁。”说罢垂下眼皮,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话到底有几分真伪。其实到了这个地步,谢术昭也知道,自己能等来救援的机会微乎其微了。
可他是真的想争取机会呀——便是他已经残废,好死也不如赖活着。再说,他还想报今日之仇呢。难不成他吃这么大个亏,对方还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算了?想都别想!
当然了,他也可能真的会等不来机会,既是如此,那他也确实该知道谋害他母亲的到底是谁。即便他成年后,与母亲的感情已经不那么好,却始终是他的母亲。
身为人子,哪能明知道母亲的死有蹊跷而置若罔闻的?便是他胞弟知道了这事儿,也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思及此,再加上残躯之仇,谢术昭眼皮轻颤,牢牢遮掩住眸中的那抹狠戾。
见郧阳似乎是犹豫了,雷文瑾又没说话,不由道:“如何,你告诉我并不吃亏,没准我知道内情后还能回报你一二也不一定。”这话谢术昭本是随口一说,说完后心下却是猛地一松,觉得似乎这样也很不错。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眼下的伤痛和屈辱可说是平生之最。可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谁?他幼时家中虽不富裕,但也绝对不算拮据,因为秦家,就算他父亲只是小小编撰,日子也是过的很不错的,因为秦家给他母亲陪嫁了许多田庄铺子。
那时候,即便谢家在权贵如云的上京城没什么地位,却父母慈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家人简单安宁。可这一切都在谢琳攀上姜白岩之后全都毁了。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谢琳的所作所为到底是错是对,站在谢琳的立场,那肯定是对的。因为她只是追求她自己的富贵,可站在罗家和秦家的立场,那就绝对是错的。
因为谢琳不要脸,无耻下贱的勾引表妹夫,直接让罗谢秦三家的关系分崩离析。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他父亲对谢琳的作为也是持反对意见的,却是不知道怎的就被谢琳说服了,他和胞弟亦是如此。
大约人都是这样善变的吧。因为心中的欲望,有了第一次尝试之后,发现这样可以为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渐渐的变开始放开手脚,动作逐渐大了起来。谢家也因为谢琳而发迹,在上京城中拥有了一席之地。
但人在拥有的时候也在不断失去,他发现,自此后与谢家来往的人逐渐少了——即使明面上交往的人反倒多了起来,却不过是追名逐利之辈。因利益而聚拢起来的人脉,又有什么好珍贵的?
可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尤其是他入朝为官之后,更加能体会这种后宫有座靠山带来的便利,也更加能体会谢琳当初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心情。而人生无外乎得失,你得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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