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露上前几步走到凉亭边缘,就着纷飞的细雪看谢醉之舞剑,面上带了几分疑惑和失落。
她看着,轻叹了口气。
我不敢去想她是为了什么叹气,只凝神看谢醉之舞剑,只是看了一会儿我就看不下去了,转过头想避开这一幕,却冷不丁看见沉新正蹙着眉注视着谢醉之舞剑,神色是说不出的怪异。
他果然看出来了。
谢醉之的剑法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这么远远看去,他的身影和沉新相差无几,我虽然没看过沉新舞剑,但我可以想象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问露她……又有没有看过沉新舞剑呢?
她叫谢醉之舞剑,是想回忆上一次司徒令看谢醉之舞剑时的心境,还是……为此比较谢醉之与沉新的不同?
“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垂下头不敢去看沉新,声音莫名的有些干涩,“问露她到底在透过谢醉之看着什么人?你还觉得……她喜欢的是谢醉之吗?”
沉新静默了半晌:“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鲜见地混合了惊讶和迷惑,“都这么久了,我从未给过她一分希望……”
“有些事,不知明知道不可为就能回头的。”我轻声道,“问露她……喜欢你。最起码,曾经深深地喜欢过。”
问露拜入昆仑虚已经五百年有余,当年她正是因为听到了沉新和他师弟的对话才对他彻底死心的,可若非她用情颇深,又怎么会过了几百年都还会对与沉新相似的谢醉之神情恍惚呢?
当年,若问露没有听到沉新和他师弟的那一番对话,她还会死心吗,还会……还会喜欢上流初吗?又或者是……她对沉新的情意一直没变过?
我心里不好受,沉新面上也没好到哪去,“司命!”他沉着脸喝了一声,“这舞剑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要看的是苏晋到底拿了什么东西,把这段跳了!”
司命就叹了口气:“我真是被你们几个搞晕了,你说我二哥另外心有所属就算了,好歹我两万年前就知道了,可我二嫂居然也——真是……唉!”
“居然也什么?”沉新冷着脸,“她和你二哥已经成亲了,还能居然什么?就天后那护短的性子,若非无法阻止,她会答应你二哥和二嫂的亲事?你觉得天后会看不出来他们两个是真心还是假意?别忘了你二哥之前为了问露仙子还和天后大吵了一架,他们两个若都是另心有所属,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闹那么大?你到底跳不跳?”
“跳跳跳,我跳还不行吗?”司命看了我身后一眼,似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再看下去你受得了我都受不了了,不过我二哥回归仙班后也不会失去谢醉之的记忆,沉新,你说他会不会记恨你记恨到死啊?”
“我和他就不是同道中人!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快跳!”
“是是是,谨遵神君大人之命。”司命也算是有分寸,他在沉新发怒前见好就收地咳了一声,展袖一挥,周围一片的白雪红梅就迅速化成了葱郁茂密的深林。
鹧鸪才啼了一声,一支箭就破空而来,自我脸颊旁擦边而过。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偷袭我们,当下后退一步,却不想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丢脸地坐到地上,沉新伸手扶了我一把,稳住了我的身形。
也是在这时,我才发现刚才那支箭是幻境里的,就在我踉跄的当,无数道箭矢破空而过,朝着我们左侧疾驰而去。
一片混乱的马蹄声和惊马声中,有谁在大喊着“护驾!护驾!”,嘈杂混乱到了极点。
什什什么情况?!
“看样子是发生在建景四年四月初的那一次围场之乱。”沉新侧首看过去,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马蹄声混乱,一群人几乎围到了一起。“燕景帝前往围场狩猎,却在行至密林深处时遭受埋伏,谢后为他挡住了三支流矢,就此殒命。谢醉之也因为剿杀乱党而身中数刀,虽然救了过来,却是落下了病根,体虚咳嗽不断,于同年十二月初九染风寒而逝。”
“他要死了?”我失声。
司命点了点头:“他已经为大燕收复了失地灭了西寇,玉芒的凶性也被完全压制,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也是时候回归仙班了。”
我没想到谢醉之竟这么快就要死了,不由愣了半晌才想起问露来:“那问露呢?问露活到了几时?”
司命沉默了片刻:“她于谢醉之死后七日,服毒死在了谢醉之灵前。”
一股悲凉在胸中蔓延开来,我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本以为不管问露和流初有何纠葛,司徒令和谢醉之这一世总该是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却不料竟是如此天意,流初神君功德圆满回归仙班,于他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谢醉之,却是就此去了……
流初神君自视甚高,傲然不羁,谢醉之年少英才,洒脱倜傥,这两人南辕北辙,完全不是同一人,流初神君回归仙班功德圆满,那谢醉之又去了哪里呢?问露……你又会怎么做?
你服毒死在了谢醉之灵前,是不是说明你看清了自己的感情?你爱上他了?但你又爱了几时呢?能爱几时呢?
天意如此,不过寥寥四字,却让我心下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