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作威作福了上千年的贱吏,任凭怎么改朝换代,都仍能继续骑在百姓头上的贱吏,终于在李得一这里,彻底失了业。秋粮收起来之后,不少小吏就连夜携家带口搬走了。他们原来打算看威北营的笑话来着,心说没有我们这帮人帮忙,看你怎么收秋粮。结果李得一完全不用他们,就把秋粮收齐了。这下他们也彻底死了心,知道在本地是混不下去了,却也不敢闹事。威北营从不杀老实种地的农民和有技术的匠人,但对他们这些一身本事都在盘剥百姓的小吏,杀起来可就狠辣多了。前些年那震半县震老爷,就是最好的例子,威北营那一次不光宰了震半县满门男丁,甚至连衙门里与震半县有姻亲的爪牙,地方上的恶霸地主,也都一并杀了个干干净净。
整个秋日里,威北营全营上下是皆大欢喜。上面收足了粮食,下面的流民一点盘剥都没受到,交上该交的,还都留下了足够一年吃的口粮。孙老医官这时才彻底看出了李得一这个身份木牌的厉害之处,对着这小徒弟那是夸了又夸。不料李得一却红着眼说道:“俺打小就看那些衙门里的胥吏不顺眼,恨透了他们每每借着收粮和徭役欺压俺们这些老实的庄户人家。俺爹当初就是被他们强征了民壮,因为俺家里穷,没钱打点他们,就被他们不知安排了什么要命活计,从此一去不返,到最后也不知道俺爹死在哪儿了。如今俺管着这些事儿,当然得好好想个办法治治他们,可不敢再用这些借机盘剥百姓的贪婪贱吏。”孙老医官连连点头,直称赞李得一这个办法好。
后来孙老医官寻思了一阵,大手一挥,决定给每个威北营的兵士都配发这种木牌,正式的战兵一律配发用墨汁染黑的乌木牌,上雕虎头纹,牌子正面刻姓名,反面刻着职位。新兵的身份木牌就不用染黑了,等评上了精锐战兵,再染黑。
入了秋,洛都城内也是一片繁荣的气象,新帝登基,自然是要大赦天下的,那些蒙冤入狱又无钱上下打点的百姓,也都被放了出来,合家团聚。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天下的范围小了点,只有洛都城极其周围不到一省之地奉命而已。王松城拥立了新君,自然水涨船高,他手里攥着新朝廷的所有兵马,直接就任了枢密使一职,这下再也不是王守备了,直接连升不知多少级,成了王相公。
怨不得天下间有权有势的人现在都对拥立新君这么感兴趣,收益实在太大。简直是一步登天。
入了秋,李秀鸣逃离洛都城的事也败露了。李寺乃听到消息后勃然大怒,亲自派人到洛都城的宅子里问出了女儿的去向,然后就写信给王松城诉苦了一番。信里的大意就是:不是我李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你,我还是很想跟你结成儿女亲家共谋大事的。无奈儿大不由娘,女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她已经跑了,我这个当爹的现在都不知道闺女在哪儿。
要说王松城此时虽然拥立了新君,位高权重,却倍感势单力孤,急需一强力的盟友辅佐。选来选去,就看中了李寺乃。现在这李寺乃手下兵精粮足,又据有上晋一省之地,自然是不错的人选。他还有意与自己结成儿女亲家,显然也是想投靠这新朝廷的。故此王松城就对这门亲事比较看重,如今一听女方已经逃出了洛都城,当然是不肯罢休的。找眼线一打听,便得知跟着一位崔公子跑了,再一追查,就查出三儿子当日在城外吃了败仗。王松城当即就派人去勾栏院把三儿子找来,痛打了一番,问出当天的细节之后,责令他在家闭门思过。
王松城乍一听威北营的大名,也是大吃了一惊,心中惶恐道:“当年狄大帅之万胜营,今犹在乎!?”狄大帅在时,威北营那是每战必胜从无败绩。更曾一战打得突辽人十数年不敢南侵,所以天下多有人称威北营为万胜营,以表达对威北营的敬仰之意。
王松城惊疑不定,便与手下幕僚商议此事。那些幕僚中有一个叫栾牟的,也是消息灵通之人,为主公谋划道:“臣下曾听闻威北营在狄大帅过世之后,备受排挤,兵员从数万被遣散至数千人,最后更是被发配到西北极偏远的定北小县,让他们守卫那个县城去了。按照三公子所说,这威北营如今应该没有多少兵马,兵不过两千之数,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相公何不以朝廷之名修书一封,派人去招募这支人马,若是其来归附,也是一桩美事,说出去平添相公的威风。若是其不肯归附,待那时,相公再发兵马剿灭之,正可借机树立自己在朝堂的威风。”
瞅瞅王松城找这幕僚,栾牟=乱谋啊,王相公,你真的要听他的么?你不是一向喜欢找人测个命么,干嘛不算算这次出征的吉凶祸福?恩,王松城没多想就同意这个幕僚的馊主意,只能说,他膨胀了。
王松城略略寻思了一番,如今新朝初立,他领了疏密相公一职,却还没打过像样的胜仗。这威北营对新朝态度模糊,如今正是自己拿它立威的一个大好机会,那威北营正可做自己的垫脚石。当即以新君的名义写了一封诏书,让二儿子王颂理带着手下精兵一万,浩浩荡荡杀奔了定北小县。说是精兵一万,其实就些是他手下新近招募的兵勇,在王松城看来,“威北营如今兵不满千,能有什么威胁,还不是大军一到,望风而降。”膨胀,这是标准的膨胀。
洛都城的大军一动,威北营就得到了消息。消息传来那天,正好下了一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顿时冷了起来。
孙老医官屋里,三位把总,小刘医官,李得一,李秀鸣,李无敌都在,王大胖子忙着拾掇羊,没来。李秀鸣自觉地站在了小刘医官身后,面上带着些许慌张,她知道王松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兴兵前来。李无敌最是激动,不停嚷嚷着决不让姐姐嫁给王二公子那个废物。
小刘医官先开了腔:“咱们的哨探撒出去了么?来了多少兵马?骑兵多少?步卒多少?他们的粮草是否带足了?又带了多少天的粮草?”这番话一问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打。当然要打了!敢跟我抢媳妇,这要是忍了,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忍者神龟。
钱把总为人谨慎,说了句:“这就要开打?他们可是打着新朝廷的名义来的。咱们是不是再想想。”韩把总不满道:“去他娘的朝廷,老韩我早受够了什么鸟朝廷,先前平周朝逼死狄大帅,排挤咱们威北营。我绝不同意再归附什么鸟朝廷!这段日子咱们威北营自己说了算,兵精粮足,想咋样就咋样,多威风!说打谁就打谁,想打突辽狗贼就打得他们狼狈逃窜,多痛快!”
李把总点头道:“如今咱们日子过得好是好,没必要冒险投靠那个新朝廷。万一他们给咱们再派个上官来,咱们辛苦经营的这番大好局面就要付诸流水,我不同意归附朝廷。”
孙老医官更直接道:“那王松城早年靠平定地方下河省的瓦闹民乱起家,手下的兵丁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咱们需要认真对待,不能大意。”
李得一说道:“俺听师哥和师父的,不过俺也不想再归附朝廷。朝廷徭役害得俺爹死得不明不白,俺们全庄都被突辽人杀绝了,朝廷连个问都不问。现在要俺归附这个新朝廷,门都没有!”
众人各自表态,最后大家达成一致,不归附这个洛都城的新朝廷。若是他要动武,那就打到他服气为止。既然要准备打仗,大家伙又开始商议起军略,首先一条便是要选一处有利于威北营的战场,不能等王松城的人马兵临城下了再与之交战。如今定北县的秋收尚未完全,还有小部分粮食在地里等着呢。若是王松城的人马开到了城下,势必会引起慌乱,造成破坏。再说若是被大军兵临城下,刚刚归附威北营的民心,怕是要再起波澜。
小刘医官拿过师父制作的沙盘,对众人比划道:“若是要迎战,那么此处便是最好的场所,此地地势开阔,暗中有好几条小路直通此地,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小路。若是大军在此处交战,咱们正可利用这些小路,可以派奇兵走小路突袭敌军的后营。”
李得一顺着师哥指的地方看了一眼,说道:“咱们去洛都城那次是不是经过此处?那块儿却是地势开阔,数万大军亦展得开。咱们不妨先派人去假意归附,对外宣称率军在此处迎接那王松城的人马,然后乘其不备一举将其击垮。”
孙老医官又对两个徒弟的计划略做了补充,安排好了几支伏兵,然后众人推算了一番日子,又商议了一阵,便散了会。
秋雨刚过,路上泥泞湿滑,正是难行的时候,王二公子带着他爹派给他的一万人马,骂骂咧咧地在路上走着。王二公子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在心里想着李秀鸣那娇俏的模样,想着自己把她娶到手之后定要让她再换上男装,然后……想着想着,身子都热了起来,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猥琐的神情。
旁边此次负责领军的黑面将领见了他这幅模样,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却强忍着不能发作。正行进着,忽然刮起一阵秋风,带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接着有哨探来报:“前面发现大批人马,打着威北旗号!请将军下令。”
“命令全军谨慎前行,让兵士都打起精神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