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还不停地跟孩子们说他以前赶年集看到的稀罕事儿,什么老驴跳拓枝舞啊,空手变火盆啊,听得孩子们心里急的不行,只盼着一会儿到了街上也能见识见识。结果等李得一带着孩子们到了街上一看,除了几家卖对联和年画的,耍把式卖艺的是一个也没有了,就连那些卖各种小吃的也都没有一家,甚至连店铺都直接关了门。
李得一忍不住走到一家卖年画的摊前,问道:“老人家,这年画怎么卖的?”摊主一见来了生意,还挺高兴:“俩枚铜钱一张,小哥儿您买几张?”李得一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两张贴门上,院子,营房……先来二十张。”说着话,从兜里摸出一把铜钱,数出四十枚递给摊主。摊主把年画卷好了,使细草绳捆上,笑眯眯地递给李得一。李得一接过年画,随口问了一句:“老人家?这街上怎么如此冷清啊。俺记得往常年到了从腊月二十八到年三十上午天天有年集可赶啊,不少人都出来摆摊卖东西,今年咋全都没啦?”
摊主长叹了一口气:“哎,小哥儿,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年朝廷的税越收越高,咱们小老百姓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东西出来卖啊。如今朝廷没了,可外头天天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打仗。人都被打死了啦,做小买卖的货郎也就都没了。”
李得一心中纳闷,嘴里说道:“自打威北营接管了这定北县之后,除了收些粮食之外,一应的摊派,杂费都给免了。而且也没少花力气清缴这周围的匪盗,突辽人来了两次,也都被咱威北营打回去了,怎么寻常百姓家还是如此凋敝?”这老哥听了这话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小哥儿,如今虽说朝廷是没有了,可又来了更狠的突辽人。不久之前突辽人大军来的那次,不瞒你说,俺们都以为咱这定北县也要守不住啦。当时小老儿满脑子都是突辽人屠城的那档子惨事儿,吓得浑身直打哆嗦都。后来也不知道咋了,威北营居然把突辽人又打退了。但是让突辽人这么一弄,大家伙心都慌啦,干啥都没了心思,说不定哪时突辽人又来了,就把你全家都给咔嚓咯,到时候什么就都完啦,你说是不是?“李得一说道:“威北营不是把突辽人打跑了么?当初受到冲入城中的那些突辽人损害的人家,威北营也都给了抚恤。怎么乡亲们心中还这么害怕突辽人?”这老汉也是拉开了话匣子,说道:”威北营是把突辽人打回去了。可威北营一共就那点人马,突辽人我可听说了,足足有几十万的大军那。威北营能保得住定北县一时,保不住一世啊,哪天突辽人几十万大军一来,随手就把咱们这小县城碾碎了咯。”
李得一听了这话,心头的火立刻就起来了,刚想跟这老汉争辩一番,转眼又一想,“这老汉能这么想,他的左右邻里肯定也差不离是这么想的。寻常百姓不通兵事,只以人数多寡盘算胜负也是常理,实在怨不得他们。”想到这儿,李得一也没了心思再逛下去,反正街面这么冷清,也没啥好逛的了。吹哨整队,带着孩子们就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一帮子男孩都垂着头,再也不复出门前的高兴劲儿,正好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卖糖葫芦的,那人扛着一大垛的糖葫芦在李得一面前走过。李得一看到了这垛糖葫芦,眼前一亮,问清是一枚铜钱两串,直接掏出两枚银钱,直接塞到那汉子手中,一把接过了这满满的一大垛糖葫芦,说了句:”身下的钱都给你了!拿回去过个年。“转身就给孩子们一人一串分了下去。
有了这串糖葫芦,孩子们低落的情绪才好歹恢复了一些,带着他们火速赶回了伤兵营,宣布解散之后,李得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李得一借口自己要去帮师父的忙,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便直接溜了。
李得一赶到师父孙老医官那儿的时候,正好遇到师哥正与师父商议年初一祭拜英烈祠的具体事宜。推开门,李得一带着一股寒风就走进了屋里,小刘医官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李得一望了师父一眼,说道:“别提了,今年街上啥都没有。师父你们说到哪儿啦?”孙老医官一招手,“你来得正好,帮着为师一块参详参详。咱们威北营经历了这么些年风风雨雨,这还是头一遭要祭拜死去的弟兄们,可万万不能马虎。必须得把这事儿办好,办的让活着的弟兄们放心。”拉过个椅子坐下,李得一也皱着眉头开始帮着一块想主意。师哥小刘医官提出:“明天应该给弟兄们发下今年的新军装,等祭拜到了最后,让弟兄整齐列队,在大校场上操练一番,也展示展示威北营如今的威风。”
李得一脑中则不停地浮现出之前在街上从卖年画的老汉嘴中听来的一番话,最后李得一跟师父说道:“师父,咱还存有不少突辽人的人头吧?”孙老医官点点头,“是还有不少,这回朝廷倒得太快了,咱们的人头还没来得及去曹团长那儿换回军功呢。朝廷一垮,这突辽人的人头也就不值钱了,啥也换不回来,都在库里拿石灰腌了存着呢。”李得一接着说道:“师父,咱们摞个‘京观’怎么样?一来是向死去的将士们交代一下,咱们杀了这么多突辽人,也算给他们报仇了,他们没白牺牲。再一个也是展示一下咱威北营现在的实力,都说现在是乱世了,谁兵马强壮谁说了算,咱们威北营也该露露腱子肉了。不然总有那些不长眼的毛贼想来咱们这儿浑水摸鱼。您不知道,俺刚才去街上……”李得一趁机把刚才在街上听来的话就跟师父说了。孙老医官摸着胡子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你说的在理,这定北县现在就是咱威北营的根基所在,治下民心不稳可不是好事,是该让老百姓知道咱们威北营是有能力保护他们的。”
小刘医官插嘴道:“这京观该摆在哪儿?若是摆在城外,到时候惹得突辽人大举前来报复可怎么办?咱们威北营前些日子那仗把精锐骑兵可都打光了,如今骑兵竟是些新兵蛋子,突辽人若是再来,咱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孙老医官沉吟一阵,说道:”不如就摆在校场中间,正对英烈祠大门的位置,一来可以祭拜死去的袍泽,二来到时候咱们可以让老百姓都来看看,有这些突辽人的人头在这儿震着,老百姓总该信服咱威北营的能耐,也就都安了心了。”
听师父这么说完,李得一接话道:“师父,俺刚才忽然想出个主意来,你听听行不?不如咱们把祭拜时大校场上的军马演练改成沿着县城的大阅兵。”孙老医官凝眉思索了一阵,摇头道:“历来阅兵只有圣上可以,咱们若是这么搞,怕是僭越了吧。”小刘医官在旁边说道:“师父,朝廷现在没了啊,天子都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被突辽人抓去了。咱们还僭越啥啊?”孙老医官用手摸着胡须,沉声说道:“咱们仍然沿着县城走一圈,不称阅兵就是了,对外宣称只是新年兵马演练,以震慑宵小,如何?这样既能祭拜咱们军中这些年死去的袍泽,又能让老百姓看到咱威北营的实力,正好也便利明年咱们大举招收新兵,正可一举多得。”
李得一拍手说道:“姜还是师父辣,师父,先说好,俺那些孩子们也要参加明天的演练。到时候俺就打出‘威北少年营’的旗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