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很厌恶用两性关系来要挟女人的男人,但如果实在避不开,我不会因此而感到羞耻,如果傅九衢觉得难以忍受,那我只会觉得他很羞耻。当然,我不认为他是这样的男人……他和侬首领,还是不一样的。”
辛夷眨眨眼,在侬智高震惊的目光里,别有深意地笑。
“他洁身自好,可不是什么烂菜叶……”
“好。”侬智高嘴角轻轻一抽,混杂的情绪看入辛夷平静的眼窝深处,心下莫名滋生出一丝旖旎的温柔,不想占有,而像贪恋。
“那你去看看我的孩子。不许耍花招,否则——”
侬智高铁钳似的大手扼住她纤细的脖子,欺身逼近,脸上带着笑,气息却危险莫名。
“我捏死你!”
辛夷绷紧的心弦,顿时松开。
方才这一招,真的是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
在男女关系上,她其实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从容。
要不然,也不会嘴瓢了两世,还不知道睡男人到底什么滋味儿……
~~
皇祐四年冬月,宋兵一面按兵不动,一面储备军备,暗地里大量制造武器“铁连枷”,用来对付侬兵令人头痛的“标牌阵”。
与此同时,扼守昆仑关的侬智高也没有闲着,他起兵广源,借助的首要力量便是三十六洞的蛮族,因此,在与宋军休兵对峙的拉锯期间,侬智高频频写信给三十六洞的土酋,企图拉拢他们共抗征南宋军,再长驱进入,夺取川陕、荆湖、从而节制江南,谋夺中原……
没有人心甘情愿居于人下,三十六洞左右摇摆,一方面在宋廷的压力和游说下,频频表忠,假意疏远侬智高,一方面在暗地里运粮派兵,支援侬智高起义。
当后世的人们翻开史书,会为这一场战争扼腕叹息,但彼时的他们已置身事外,胜败皆在眼前,有了定论。
然而,身陷战乱的宋侬两军,在一触即发的战事面前,是进是退,是挥师还是撤退,是功成名就还是白骨累累,一切都言犹过早。
傅九衢暗表三道,奉入京师,皇帝一应不采,只是明旨昭告广南受灾臣民,免征赋税,运粮赈灾,
同时,敕封侍卫步兵司副都指挥使张巡为正三品枢密直学士,怀化大将军,奉旨南下监军,并带来皇帝的密令,召傅九衢归京。
~
黄叶满地秋去了。
冬来寒潮近。
尚在侬军为质的辛夷,一直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她完全不知道张巡的“男主光环”再次发威,更不知道张巡到底是靠什么得了皇帝的宠信,奉旨前来监军的。
日复一日地等待里,天气渐寒。
辛夷从前不知,北宋的广南入冬后居然是会下雪的。
于是,在皑皑大雪的日子里,她每日里在侬智高的侍卫监视里,看着出入侬寨的各路人马,愈发地忐忑不安。
她不尝悲观去思考眼下局势。
但事态不由人。
宋军从南而来,粮饷和衣物都是问题,打仗本是易守难关,侬军占据昆仑关,不仅有天然的地理优势,还有“标牌阵”和原始神山的瘴气护身,这一切对宋军都是考验。
因此,在侬人的寨子里,已然有“宋军怕冷,不好过冬,要等春暖花开以后才会攻城”的传言……
辛夷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是来自侬军的情报判断,还是狄青特意散布的谣言,但心里很清楚,若历史不变,一个多月后的上元节,狄青就会发动总攻,打响那一场著名的战役——
“诶!”布姆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辛夷的神思。
“大王叫你去楠台。”
辛夷平静地望她一眼,“是。”
随着隆冬的降临,侬寨里的战争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放缓。
侬人权贵们开始了吃喝玩乐,就连侬智高对辛夷的守卫,大概因为她的乖顺听话,也松懈下来。
楠台便是那个金丝楠木做成的高台大殿。
辛夷随着布姆拾阶而上,听到里头传来的笙歌和笑闹,唇角不经意牵开一丝笑痕。
“你是好命的人。”布姆看一眼她身上美艳的狐裘,神色里满是嫉妒,“大王当真是疼爱你,寨子里姐妹,谁也没有你一个人质来得尊贵。”
辛夷侧目,“你们也信命吗?”
她突兀地反问,让布姆诡异地一怔。
辛夷的小脸在雪白裘皮制成的氅子里,比来的时候更为丰腴了一些,却美似白玉,俏若仙子。尤其她总是放松地笑,好似对周遭一切都浑不在意,眼波潋滟生媚,便是在布姆看来,也脸热心跳。
布母想不通,这宋女做人质怎么越做越美貌,越做越勾人。
来的时候这个宋女瘦削可怜,身上没长肉似的,充其量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短短两三月竟焕若新生……
布姆不无妒意地想,她是个妖精了。
可以吸食男人骨髓的那种妖精。
“信。”布姆一叹,“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辛夷看她一眼,“这好命给你,你要不要呀?”
布姆低下头,“要……”
说罢她默默地站在门侧,示意辛夷进去。
辛夷轻拂裘衣,不声不响地走过布姆,听到她幽幽一叹。
殿中正在宴请,侬智高这个大南国的皇帝,似乎威仪日盛,端坐首位,眸中冷光一扫,竟让四下里寒肃一片。
辛夷不看殿中的人,走到侬智高座前,垂目一礼。
“侬首领叫我来,有何贵干?”
满坐皆惊。
只有她一个人,依然故我地叫侬智高为“首领”,非大王,更非大南国皇帝。
侬智高看她一眼,示意侍卫看座。
“坐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