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曾经仔细观察过,朱载垕不像外人看得那么无能,事实也是如此,隆庆在位的六年,虽然短暂,却十分关键,不客气地说,是他把大明从危亡的边缘拉回来,重新有了中兴的迹象。
如果勉强找个类比,朱载垕有点像雍正,妙的是两个人都是短命的皇帝,偏巧他们的爹和儿子做皇帝的时间都极长,他们又都收拾了老爹的烂摊子,给儿子留下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局面。
所不同的是雍正靠的是他自己的勤勉和强悍,而朱载垕则是靠着手下的大臣。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朱载垕看得很清楚,复杂的朝局,繁杂的政务,一大堆的矛盾,不是他能解决的。
不过不要紧,有人能帮着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如师如父的高拱,至于第二个,就是智计百出,手段过人的唐毅。
“高师傅,朕想召回唐师傅,由你们两位辅佐,做朕的左膀右臂,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朱载垕满怀期待,望着高拱。
可此时高拱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原来在陛下的心里,自己和唐毅不过是伯仲之间,根本没有太多的优势。
圣眷可以说是高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这玩意也被唐毅追平了,两个人之间,谁主谁从啊?
就算是盟友,也要分一个先后,更何况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如果唐毅这时候回朝,自己立足未稳,没准就被唐毅给追过去了……
高拱正在思量,朱载垕却不耐烦了,疑惑道:“高师傅,莫非有什么不妥?”
“啊……”高拱尴尬笑笑,“行之老弟才华盖世,功勋卓著。让他还朝辅政,是再好不过。只是眼下东南之乱刚刚平息,又在退还百姓的田地,这事情不好处理啊,要是行之匆匆回来,下面的人阳奉阴违,这就不好了。”
提高还田的事情,朱载垕也十分感慨,历来各大家族都被田产视作生命,死抱着不放。这一次唐毅主动把田交出来,不只是唐家,王家、陆家也跟进,震动还是很大的。
“天下官吏,无不以兼并为大害,然则到了自己头上,就不愿意割肉,真是虚伪之极!”朱载垕怒冲冲道:“唯有唐师傅能把田产拿出来,可见他是真心为了大明,为了天下,大公无私,谋国之臣,比起某些人要强多了。”
这个“某些人”自然指的就是华亭徐家,本来唐毅还试图逼着更多的家族拿出田产,毕竟东南失去土地的百姓太多了。
可偏偏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了华亭徐家,当朝首辅,东南第一家,徐家愿意吐出来,我们才能跟进,要是徐家摆不平,对不起,我们也不陪着你玩!
到了徐家的头上,俩字:没门!
徐阶的那两个儿子把脑袋的摇晃得和拨浪鼓,死活不同意。唐毅又不能逼着徐家,故此到了最后,只有四家退田,不过也有两百多万亩,缓解了很大的问题。
朝中上下,对此事都一清二楚。
所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作为上位者,总要做出表率,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显然徐阁老的作法虚伪了,惹得新皇帝对他心里很有想法。
高拱跟了朱载垕十年,小家伙每一个动作表情,都逃不过高拱的法眼。
好啊,对徐阶越是不满就越好,老子早就受够了那个老倌儿,不把他赶走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高胡子盯着前面的,防着后面的,不够他忙活的。
“陛下,行之那边,最好是征询一下他的意思,而且京城六部,职位都满了,要把他调回来,还要看徐阁老的意思。”
高拱没有往下说,可意思也够明白了,徐阁老不点头,您的唐师傅还是回不来的。
朱载垕有些沮丧,他想去给徐阶下令,可犹豫了半晌,又没有那个胆子,他还没有适应身份的变化。
就好像破蛹成蝶,需要一个过程。
接下来要给大行皇帝确定谥号,庙号,还要筹备新君登基的大典,一桩桩,一件件,都非常繁琐,让人焦头烂额。
好在有徐阶等老臣扶持,也没有出什么差错,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嘉靖的庙号为世宗皇帝,谥号则是“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不算好,也不算差,无论如何,朱载垕也是嘉靖的儿子,还能指望着儿子去刨老爹的祖坟吗!
送走了老皇帝,迎来了新君,朝廷正式下发旨意,从明年开始,改元隆庆,大明朝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经过一个月各种仪式的磨炼,一次次看着文武大臣跪在自己的脚下,隆庆总算是找到了当皇帝的感觉。
他觉得不能辜负老师们的教诲,要干出一点模样来。唐毅说过,钱不是万能的,没钱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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