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衣角,又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了仔细的笑容。
“在十年前,我大哥得到了一对宋代官窑笔洗,十分珍贵,堪称孤品,只可惜其中有一个略带残缺,只能卖到五千两银子,如果完好无缺,少说能卖到一万两银子。”王悦影突然眨眨眼,笑着问道:“你猜我大哥是怎么处置的?”
唐毅愣了一下,说道:“不会是把坏的砸了,留下好的。一对的东西当单个卖,还是完好无缺的。”
王悦影突然抿着嘴咯咯笑起来,唐毅不解,傻傻问道:“难道不砸坏的。还砸好的不成?”
“对,就砸了好的!”
王悦影笑道:“哥,你见过栽在盆里的梅花吧,不要枝繁叶茂,以曲以疏以奇为美。文人画师用尽办法,把好好的梅花折腾的千奇百怪,顿时身价倍增。金石文玩也是一个道理,完满的未必最值钱。”
王悦影见唐毅听得入神,越发得意,背着手在地上踱步,斜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副智珠在握的娇模样。
“就拿那一对笔洗来说,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残缺明显,谁都看得出来,身价就低了。可是呢,把好的砸了,留下一个略带缺损的,没了好的对比,人们反而会生出怜悯之意,憧憬之心,会思量着如果完好无损。该是多么美妙,连带着身价就涨了上来,大哥后来把那个破损的笔洗卖了三万两银子呢!”
唐毅听得眼前一亮,心说乖乖。这不就是残缺美吗!
没了胳膊的维纳斯,写了一半的红楼梦,不都是典型的代表吗?亏你还自诩聪明,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还要小妮子提醒,真是丢人透了!
不过。笔洗和白鹿有什么关系?
“娘子,你不会是让我把一头鹿杀了,只留一头献给陛下,然后就身价大涨吧?”唐毅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杀了一头留下一头,不是和吴山一样了吗!白鹿是活物,又不是文玩古董,哪能生搬硬套。
王悦影俯身,抱着唐毅的脖子,伏在耳边顽皮地说道:“哥,人家是让你好好想想,怎么能把一对白鹿给利用好,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光有白鹿可不行,还要会锦上添花。”
“哎呦,这话怎么琢磨怎么在理。”唐毅笑道:“小妮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赶快说,不用故意带我。”
王悦影娇笑道:“遵命,大老爷,我看不如把两只白鹿分开。”
“怎么分开?”
“很简单,就是胡宗宪一只,你一只,让胡宗宪先上书,说是在浙江发现了一只白鹿,等到陛下龙颜大悦,你再从泉州上书,也发现了一只白鹿,都送到了京城,凑成一对,陛下又会如何呢?”
还能如何?
高兴地发疯呗!
一对白鹿已经够稀奇的,还是在两省发现,那就更了不得了,偏偏还能凑成一对,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效果简直成指数增加,比起单独进献两只白鹿要好上一万倍。
而且呢,还把胡宗宪推到了前头,加上种种巧合,把负面影响大大缩小,而正面成果却达到了极大化。
真是不能小觑媳妇的智慧啊,也唯有女子的细腻,才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唐毅激动地抱着王悦影,一边转圈,一边称赞道:“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贤内助!”
王悦影贴在唐毅的怀里,脸上写满了甜蜜。
外面夜色浓稠,室内光风霁月,两个人融到了一起……
次日,唐毅将方法一说,胡宗宪高兴的直跳,他二话没有,立刻回到了杭州,没过半个月,胡宗宪就请回家省亲的徐渭徐大才子代为上书,一道《代进白鹿表》。
徐渭的文采不用说,嘉靖接到之后,都兴奋地念了出来:“臣谨按图牒,再纪道诠,乃知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至于链神伏气之征,应德协期之兆,莫能罄述,诚亦希逢。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
高兴劲头儿没过几天,突然传出泉州又传来了消息,说是也发现了一只白鹿,唐毅特意命人准备船只,送到京城,路过浙江海面之时,徐大才子好奇之下,又登船观看,发现与前番杭州所见白鹿竟然极为类似。
徐大才子惊骇的昏倒,足足躺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立刻索要笔墨,含着泪光,一挥而就《再进白鹿表》。
“窃惟白鹿之出,端为圣寿之征,已于前次进奏之词,概述上代祯祥之验……岂有间岁未周,后先迭至,应时而出,牝牡俱纯……兹盖恭遇皇上,徳函三极,道摄万灵。斋戒以事神明,于穆而孚穹昊……峙仙人冰雪之姿,交息凝神,护圣主灵长之体。”
不得不说,徐渭这家伙真要是拍起马屁,那是天下无双,嘉靖把两份表文摆在一起,又把两只白鹿放在面前。
一公一母,一般不二,远隔几千里,竟然能先后得到两头白鹿,还能凑成一对,不是上天赐福,又是什么?
“都是朕敬天修德的福报啊!”嘉靖眉开眼笑,乐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带着对进献白鹿之人也大为欣赏,感叹道:“胡汝贞,唐行之,真忠臣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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