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最让唐毅受不了的就是编制不足,拿市舶司来说,负责通贡贸易,那么多国家和商人,千百万两的物资往来,结果拢共正式编制就四个人,一个从五品提举,两个从六品副提举,还有一个从九品的吏目。
至于知府衙门编制也不多,一个知府,一个同知,若干通判,一个推官,一个经历,一个知事,一个照磨,一个检校,一个司狱,加起来也就两个巴掌。
一个府几十万人,涉及的政务之多,之杂,这点人肯定不够,事情又不能不办,只能花钱雇人,知府啊,知县啊,一般都会雇几个师爷,少的一个,多的有三五个,掌管文案,刑名,钱谷等等各项。师爷属于长官自己的幕僚,要长官自己出钱,本来俸禄就不够,还要雇人,这不是逼着贪污敛财吗!
至于衙门也需要办事的人员,比如打更啊,看门啊,抓人啊,这些脏活累活都变成了杂役,要从老百姓中轮流征召,成了老百姓的一大负担。另外还有一些需要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就要从地方招募,他们不吃朝廷的俸禄,除了从衙门支一点可怜巴巴的月银之外,就靠着吃老百姓活着。
六房书吏,各有自己的来钱路子,吏房管吏员的升迁,不用问历来人事大权都最肥不过;户房管征收钱粮,又是一大块肥肉;礼房管祭祀,管考试,多多少少也能吃点读书人;兵房管驿站,管城防,能收入城捐什么的;刑房管告状的,管案子的,吃了被告吃原告,说的就是他们,至于工房管营造,也能从砖瓦木料里面捞一点。
所谓轻徭薄赋听起来不错,可就像居家过日子,有些该花的钱必须花。该做的事情,必须做,你要是不做,也会以另外的方式找回来。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朝廷虽然减少了官吏,貌似开支小了,可下面的小吏都会成倍地从老百姓身上剥夺回来,老百姓更倒霉了。
当然以唐毅的地位没有去改变官制,也没有那个心思。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至少他可以大肆任人唯亲,提拔自己喜欢的人选。
两个副提举,唐毅把一个给了海瑞,另一个他留给了赵闻,至于吏目,则是落到了杨文钰的身上。
赵闻不用说,曾经教过唐毅,又是唐慎同科的进士,榜下即用。当了一任县令,人是非常干练又相当可靠。只是眼下的赵闻不敢再以前辈自居,甚至连师兄都不敢认了,只能自称下官。
唐毅作为长官,也没有非要玩什么礼贤下士,只说要一起同舟共济,把市舶司弄好。
至于杨文钰吗,他本是王忬的师爷,王忬去了蓟镇,杨文钰不习惯北方的气候。留在了东南,辗转给人家当了几回师爷,都不顺心。前些日子又到了太仓,还想跟着老东家。恰巧唐毅回来。杨文钰一琢磨啊,还是找唐毅算了。唐毅手边也缺少人员,就把他带到了泉州。
这四个……额不,是五个,唐毅还有一个师爷,就是唐鹤征。也不知道唐顺之是怎么想的,不带着儿子在身边好好调教,非要塞给唐毅。
最初唐毅实在是纳闷,一路走下来,他也看明白了,唐鹤征这个娃面对着天才的老爹,从生下来就处在阴影之中,强大的压力弄得他寡言少语,呆板木讷,十足的小书呆子。不到二十岁的人,有四五十岁的气质。沉稳得过了头儿,让人都觉得压抑。
唐顺之也不是不知道孩子的难处,可他舍不得拉下脸皮,和儿子打成一片,只好塞给了唐毅。
到了泉州的第三天,赵闻匆匆赶来,市舶司召开了第一次全体大会。
唐毅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班底,一个偏执狂海瑞,一个贪图安逸的杨文钰,一个问题儿童唐鹤征,也就赵闻看起来正常一点,凭着他们真的能办成大事吗?
他看别人都不正常,殊不知在这几位的眼睛里,他才是最大的妖孽。
沉默了许久,赵闻忍不住了,问道:“大人,这开海的事情您准备怎么办?我们都要干点什么?”
唐毅微微一笑,“我正要说呢,今年时间有限,一切要因陋就简,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把第一批货运出来,只要头一炮打响,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眼下有两件大事,一个是在港口征地,把仓库区,住宿区,交易区都弄出来,时间很紧迫,最好半个月之内能完成。”
他这么一说,赵闻就先低下了头,历来征地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时间又这么紧,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好在唐毅也没对他报什么希望,而是饱含鼓励地看着海瑞。
海瑞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低着头思量一会儿,说道:“大人,半个月之后,就过年了,下官以为最好在十天之内完成!”
不愧是真正的猛士,好大的口气!
唐毅心说我可不是给你小鞋穿啊,“海大人,你要真能办成,本官给你请功。”
“不必,这是下官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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