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转而惭愧地说道:“学生自从府试之后,越发觉得光阴宝贵,时不我待,年底就是院试,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外面的事情知道不多,做了书呆子,让先生失望了!”
书呆子!
你可真敢说!
有组织几万难民开运河的书呆子?有随着父亲练兵抗倭的书呆子?有以白丁身份面见皇帝的书呆子?
干脆我管你叫先生算了,学学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王崇古气得站了起来,唐毅也连忙起身,垂首侍立。王崇古盯着他半晌,愣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突然,他仰天大笑,厉声说道:“行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毅诚惶诚恐说道:“先生,学生实在不知先生是何意思?若是学生有错,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学生一无所知。”
王崇古哼了一声,“行之,既然你说不知道,那老夫倒要请教一件事情。年初的时候,织造局黄公公往宏瑞祥商行投了八十万两银子买茶叶,约定六月份交割。今年的茶价一直上不来,黄公公被债主叮得满头包。可是最近一个月,突然多了一股力量,暗中收购茶叶,抬高茶价,黄公公咸鱼翻身了。”
“哦?”唐毅提高了声调,赞叹道:“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物,真是有神鬼莫测之机,半仙之体,学生过去以为他只会伺候人,现在一看,竟然是小觑了英雄!”
装,你就给我往死里装!
王崇古气得一跺脚,冷笑道:“黄公公有多少本事,我心里也有本账,他是遇上了贵人,暗中相助,既然那个贵人不愿意暴露身份,老夫也不勉强。老夫只把该说的话说了,茶叶价格不管怎么变动,有两个底限,不准影响到苏州的票券市场,不准耽误北边商人采购。茶叶可不光是喝的东西,更是朝廷采取羁縻手段,拉拢部族的筹码。老夫身为地方官吏,不能不察!”
说完之后,王崇古扬长而去,唐毅急忙送他出去。转过身,徐渭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
“行之,刚才来的是王崇古吧?”
“嗯。”
“他是帮谁的?”徐渭追问道。
唐毅摇摇头,“不知道。”
徐渭胖脸顿时耷拉下来,喃喃说道:“是我多嘴了,问了不该问的。”
“文长兄,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不知道王崇古帮谁。”
徐渭顿时来了精神,嬉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说呢,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说说,咱们一起分析。”
唐毅点头,他的确需要理顺一下,王崇古这家伙和普通的地方官不同,他背后站着庞大的晋商集团,这些老西儿绝对是整个大明朝最深藏不露的一群人。
唐毅对晋商最初的认识就停留在乔家大院,后来又知道所谓八大皇商怎么出卖粮食铁器给满清,怎么无耻卖国,最终把大明奉送给蛮夷。
到了这一世,唐毅才从魏良辅那里听到了晋商的很多事情。
山西近几百年来,气候恶劣,风沙不断,人多地少,无以为继。又地处边疆,时常遭到入侵,百姓活得很艰难。
正所谓穷则思变,山西人开始经商之路,从给九边运送粮食商品开始,勤劳的晋商有扁担,手推车完成了最初的积累。
一百多年下来,他们垄断了九边贸易,同时把手伸到了最肥美的一块肉食盐!
晋商和天然盟友徽商联手把持食盐,每年两淮盐业至少有上千万的暴利,除了打点上下,能落到晋商口袋的,至少有一半,说他们富可敌国一点不为过!
盐铁从汉武帝开始,就是专营行业,他们不需要技术创新,也不需要提高效率,花样翻新。只要打点好上下的关系,就能屹立不摇。
晋商把赚到的银子大把大把投到了教育上,两京一十三省,到处都是他们的学堂,无数寒门士子看着他们的帮助,鱼跃龙门,成为朝廷新贵。
投桃报李,这些官员自然要回馈晋商,渐渐的,庞大的利益团体形成了,从仁宣之后,大明历代皇帝都想对盐政下手,但是无论怎么改,盐税都在不停衰减,从国初的一千多万了,到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三百万两。要知道人吃盐的数量几乎不变,而国初到嘉靖朝,大明人口饱受估计也涨了三倍。晋商之强悍,可见一斑!
王崇古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的代言人,他的态度唐毅绝不敢轻视。万一晋商要想插手票券,插手东南,那可就乐子大了。
徐渭低头着想了想,突然笑道:“行之,我看你是想多了,王崇古就是要当个和事老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