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阳翟城内依旧灯火通明。
琴音骤起,似九天高歌,盈盈绕绕,倾洒四方。
高亢时有如壮士抄戈,横扫三千里,激昂时有如海浪澎湃,怒龙卷八荒,委婉时有如小河淌水,沁人心脾间润物不见!
陆远高居商行二楼,临窗倾听,微微点头笑道:“周瑜还是这般性子,这就算是道别了!”
此时外面的三座军营,商行护卫的营寨已经一空,所有人员均端坐马上,整装待发。
居中的宫女营盘则同样忙碌,在连夜蒸着包子,储备大军南下口粮。
“主公,他这就是骚情!”
黄忠认认真真复原着沙盘上的天柱山,咧嘴苦笑:“末将吓唬那病秧子时,随手抓了把山脉,怎么就这么难搭……”
陆远看向外界,懒得理会。
这个黄忠,幸亏还是壮年,如果真等到暮年时再出山,本就年迈,再加上他这副猥琐性格,不被人小觑才怪!
陆远身后的唐瑛却忍无可忍,脆生生开口:“那是庐江向西,联系荆州江夏的唯一出路,如果是坦途,扬州和荆州岂不连一块了!”
她心中怨念连连,自己一直要说会稽郡的事,结果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自告奋勇,偏要来修复沙盘,害得自己一直耽搁至此。
虽然旁人还没不知自己身份,但在此处,呵斥嘲讽也没少挨,要不是为了爹爹和父族亲人,自己何至于此!
黄忠眼皮抖了抖,悻悻低语:“你一个宫女懂什么!看在你给主公包扎伤口,近日愈发机灵的份上,黄某不与你一般计较!”
他已经认识到了天柱山的意义,为何捏断了天柱山就引得主公如此震怒,正想着含糊过去,却屡屡被人拆破。
此刻见陆远无心细究,根本不想再提这茬!
这时,外面许褚横刀立马,声若奔雷:“主公,末将先行一步,必让主公大军,南下时一片坦途!”
懂得军中所有军阵变化的,现在只有他和典韦,此行正是要在山林猎狼间,再打造出一批强军!
“去吧!注意安全!”
陆远挥手笑道:“沿途记得点,百姓和生铁都是我军急需,不可怠慢!”
他并不担心许褚的执行力,同样无需担心生态平衡,狼群的威胁直到后世建国后才消除,更何况此刻的刀弓!
唯一担心是许褚太过冷血,视人命如草芥,这一点只能靠同行的周瑜,徐庶再行劝告!
徐庶施施然出来道别,陆远才认真叮嘱一番,笑眯眯挥手作别。
许褚长刀一扬,轻拍赤兔马,马踏如飞,眨眼间绝尘而去。
整支商行大军,也终于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战马咆哮,轰隆隆冲出阳翟。
阳翟城内,一阵地动山摇,片刻后恢复如初,中心处却已少了一座最大的军营。
陆远收回视线,向着黄忠不耐烦道:“行了,别弄了!去把李旻赶走,让他一日内安排好马车,方便我军南下!”
颍川太守李旻一直在外求见,就是想问问大军何时离去,方便恢复颍川事务。
陆远懒得理会这茬,好像他在哪都不受待见一样。
他不也同样急着离去,军粮无忧,只差那群宫女的马车而已!
黄忠早已被沙盘弄得满腔怒火,正责备自己是自讨苦吃,闻言顿时一抱拳,风风火火,扬长而去。
没一会儿,屋外便传出黄忠恶声恶气的怒骂:“一日内,听懂没!再敢啰嗦,脑袋给你拧下来!”
唐瑛呆了呆:“将军,这位黄将军脾气,好生暴躁……”
“他故意如此,跟许褚学坏了!真要杀人时,不至于恶语相向!”
陆远漫不经心一回身,稍稍疑惑:“你到底有何事,再不直言,就没机会说了!”
他早知此女有心事,一直磨磨蹭蹭不走,只是他一惯不爱猜女子心思,更何况是一个妇人!
“将军,我对会稽郡确实有所了解!”
唐瑛定了定神,低眉顺目道:“我本是会稽郡唐家人,先帝征收美人税,因身份背景,和弘农王妃一同被选进宫……”
此事她早有想法,弘农王妃同族,才最有说服力。
陆远怔怔盯着唐瑛,面无表情道:“最初姓黄,之后姓王,现在姓唐,你是因我不伤妇孺,所以有恃无恐?”
“不,将军误会了!”
唐瑛心中一慌,匆忙辩解:“我确实是会稽唐家人,王姓黄姓都是之前一些不堪遭遇,不愿回首,却也无心欺瞒将军!”
她虽然早有预料,却依旧心中惴惴。
此人行事太过霸道独断,一旦识破自己,就算不会挥刀杀人,肯定也会将自己扔到此地,任由自生自灭!
那样一来,自己除了一死别无他法,而父族却再无法挽救。
可如果毫不作为,以此人行事,到了会稽郡,绝对会以刀兵敲门,逼迫他们唐家就范。
到时她的亲人,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陆远长身而起,随意挥手道:“说重点吧,我无意打探你旧日隐私!”
他记忆中,对灵帝的美人税有所了解,身高,足长,肩宽,臀宽甚至全身均有严格要求,看此人模样,倒像是千挑万选的。
不过他对此兴致缺缺,说话间已经走向内室,显然不想啰嗦。
“将军,会稽郡因为私盐,多有山贼水匪!”
唐瑛见内室迟疑一下,银牙一咬跟着进去,脆生生道:“我入宫前,就有严白虎,祖郎等人自称豪帅,劫掠私盐商路!会稽唐家不胜其扰,此时将军正好可与唐家同仇敌忾……”
她已经进过内室数次,并无隐患。
而且此人对她明显毫无兴趣,她自己能感受得到!
反正到皖城就分道扬镳,再不管其中琐事,此时即便逾矩,也是大行不顾细谨!
“严白虎,严舆,不错!”
陆远忍俊不禁:“那个能被孙策吓得面色如土,跪着跳跃的奇人,我也心向往之!好了,此事我已知晓,你回去蒸馒头吧!”
虽然历史大局已变,让他无从推演,但扬州范围内活跃一些山贼水匪,依旧避不开那几人。
此时势力最大的,正是严氏兄弟,被孙策逼得跪着跳跃的,他手掌刀兵,哪会在意!
而且他之前就想控制私盐这个暴利行当,之前力有不逮,只能想着与人合作,现在却已无需顾忌,可以直接连锅端了!
唐瑛神色一僵,尴尬笑道:“将军,他们虽是吴郡的山越势力,但常与水贼联络,两向合击,败则逃遁于江湖,不可小觑!”
她心思玲珑,看出陆远对此兴致缺缺,只得简明扼要,说出更多隐秘。
“你还知道这些?”
陆远面色稍稍诧异,迅速恢复如常道:“你去了皖城就会知道,与百姓为敌,山高路远也无他们容身之处!”
他对水贼更不在乎,又不是长江上行走,或者能够驶入深海的航海大船!
如果能让会稽百姓与皖城一样,全民皆兵,什么湖泊也能困死敌军!
私盐重利,再加上他的再加工技术,足以养军,绝不容他人染指!
唐瑛脸色难堪,强忍怒气,讪讪一笑:“将军,那你先休息,我路上再与你详说吧!”
她看出陆远心意已决,知道此事无法一蹴而就。
可如果让她去蒸馒头,那她就彻底失去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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