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帅,”董兴面色惨白,看着前方情形,喃喃道:“真没想到,会打成这副模样!”
“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领兵三十年,施聚倒是真的头一回见如此情形。他在湖广一带镇守过,打过苗子,拔过不少苗寨,每次开战时,那些苗子都是彪悍难制,难以招抚,道理也说不进去。
但大军一至,刀矛如林掩杀而至时,整个苗寨就会陷入恐慌之中。
男子虽然坚强固守,但精气神都跨掉了,因为知道必定守不住。
而女子经常难以自制,抱着孩童捶地大哭,其凄惨之状,叫人不忍目睹。兵者不祥,真的是凶器。破寨之后,往往烧杀抢掠,将帅不能阻。
当然,也是不便阻。军饷赏赐就那么多,不叫军士抢掠的将帅,非得恩结士卒,光凭法打不服人心,砍再多的人头,也砍不来人心,所以非平常时就恩结于下,战时才能真正约束。
平时待之如常,战时再不叫他们抢掠,就非得有兵变的危险不可。
玉石俱焚之下,那些苗寨也不能真正的拒守,往往几个回合之后,就会被大兵破口,一掩而入。
就算是彪悍难制的蒙古人,骑射如风,但只有一股子劲,一旦挡住了那股强悍之劲,就会容易疲惫,有经验的将帅往往就是如此对蒙古人。边墙附近,先烧荒令其疲惫,再以堡墩遏其兵锋速度,再用边墙城池阻碍其行进,待其疲惫,大军一出,则不退必败,往往十试九中而屡试不爽。
今日却是不同,他以往的经验完全归结无用,说到底,他后悔来趟这么一场浑水!
这话,却是不必说了!
他只是斜睨了面色如纸的董兴一眼,事已至此,命悬一线,还在这里饶舌说什么!
当下施聚只是抽剑在手,天色已经微亮,众人都看的清楚,老将军一袭红袍,灰白的胡须在冰冷的寒风中颤抖着,面对众人,施聚也不打话,只是将手中百练精钢宝剑向前一指,然后自己便跳下观战的石堆,悍然向前!
“施帅,等我!”
此时此刻,董兴才知道自己与人家的差距有多大。所谓知耻而后勇,他倒也见机的快,当下自己也是把剑一拔,叫道:“儿郎们,随我来吧!”
大军已经奋战多时,前队早就支不住撤下来,现在董兴和施聚身边都是两人的亲兵,连最后一个将佐也没留,前头人挨人挤人的,督战队都茫然无措,被人流挤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在这当口,就怕前头一股气泄下来,那可就真是什么都完了!
“杀,杀杀杀!”看到两个主帅带着亲兵队上来,所有的将佐一起鼓劲大喊,在他们的鼓动之下,数千甲士也是一起叫喊起来。
在这血脉贲张之际,留在阵后的鼓手也拼命敲起来,整个大军都一拥向前,前阵已经挤的人挨人,但所有人还是努力的把自己手中的兵器向前捅过去,再捅过去。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锦衣卫的防线已经有不稳的趋向了。
锦衣卫确实已经出尽全力,死伤甚是惨重。
直卫已经全部战死,直卫副队长和所有的军官也都全部战死了。内卫留守的人手也全部死伤殆尽,几无能站立者。
至于普通的文职校尉力士等等,死伤也早就超过三成。
换了别的军队,怕是早就崩溃了。
就算是对面的京营兵,死伤怕也不轻,毕竟墙上的火铳手在助手的帮助下不停的在开火射击,居高临下,从容瞄准,距离又近,除了怕误伤自己人外,几乎没有什么射击的障碍。
这么一直打到现在,杀伤岂在少数。
不是督战队的大刀伺候,还有两个总兵也自己挺胸上阵,恐怕敌军也早就挺不住劲了。
“大人,”黄二一脸血污,几乎要走不动了,用刀柱在地上,惨笑道:“打成这样,咱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人身负重伤,不如想办法出去吧,把缇骑调过来,把这些狗日的全杀了。”
一个坊丁出身的老人也站了出来,昂着头道:“黄二这狗日的说的对,大人没必要跟着我们一起死,替我们报仇吧。”
“是,大人你出去,替我们报仇吧。”
“告诉任怨那狗日的,他来的太晚了!”
众人七嘴八舌,甚至在前面抵抗敌军进袭的人,一边坚苦奋战,一边也七嘴八舌的开着玩笑。
虽然可能下一句话就说不出来,但最少在能说的时候,倒是可以说个够。
张佳木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向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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