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和玛丽琳都没有认出来。所以当珍妮特过去的时候,玛丽琳觉得对方的手掌沾满灰尘,衣服上全是污垢,就像被脏手拿过的抹布,即便只是被珍妮特碰了碰手肘,她也无法忍受。
杰克远远地站在墓园的另一侧,半掩在一棵榆树的阴影里等待他的母亲。内斯绕过人群和植物向他走去,把杰克堵在他的身体和树干之间。汉娜被父母和一大群成年人夹在中间无法动弹,只能紧张地望着她的哥哥。
“你在这里干什么?”内斯问。他靠近了才发现,杰克的衬衣是暗蓝色,不是黑色,而且,虽然他的裤子是正式的,但脚上却穿着他那双黑白相间的旧网球鞋,前面还有脚趾顶出的洞。
“嗨,”杰克眼睛盯着地面说,“内斯,你好吗?”
“你觉得呢?”内斯沙哑地喊道,他痛恨自己沙哑的嗓音。
“我得走了,”杰克说,“我妈妈在等我。”顿了一下,他又说,“关于你妹妹的事,我真的很遗憾。”说完他就转过身,但内斯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吗?”他从来没有这样抓过别人,但他觉得这样做有硬汉风格,就像电影里的侦探,“你知道吧,警察想和你谈谈。”这时,人们开始朝这边看过来——詹姆斯和玛丽琳听到儿子的喊叫,正在找他。但内斯不在乎,他上前一步,几乎顶上了杰克的鼻子。“听着,那个星期一,我知道她和你在一块儿。”
杰克终于抬起头直视内斯的脸,蓝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惶。“她告诉你了?”
内斯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和杰克胸膛贴着胸膛,他觉得右边太阳穴的血管不停跳动。“还用她告诉我吗,你觉得我是傻子?”
“听着,内斯,”杰克嘟囔道,“要是莉迪亚告诉你,我……”
他突然住嘴,因为内斯的父母和伍尔夫医生走近了,可能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内斯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目光扫过杰克、他的父亲(等着父亲过来拉开他)和那棵榆树。
“杰克,”伍尔夫医生厉声说,“怎么了?”
“没事,”杰克看了一眼内斯,又看看几个大人,“李先生,李太太,节哀顺变。”
“谢谢你能来,”詹姆斯说,等到伍尔夫一家沿着小路走出墓地,他才抓住内斯的肩膀,“你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呵斥道,“在你妹妹的葬礼上打架?”
这时,走在母亲身后的杰克迅速向后看了一眼,当内斯的目光和他对上时,可以毫无疑问地看出:杰克害怕了。接着他便拐出小路走掉了。
内斯叫道:“那个杂种知道一些莉迪亚的事。”
“不许你自己出去找麻烦,让警察来调查。”
“詹姆斯,”玛丽琳说,“别喊了。”她拿手指点点太阳穴,做出头疼的表情,闭上眼睛。内斯骇然发现,一滴暗黑色的血从她脸上流下来——不,不是血,而是眼泪,睫毛膏把它染成了黑色,在她的脸颊上形成一条肮脏的灰迹。见此情景,汉娜的小心脏一时间充满了同情,她去够母亲的手,玛丽琳似乎浑然无知,汉娜满足地把手搭在母亲的脖子后面表示安慰。
詹姆斯在口袋里掏钥匙。“我先送你妈妈和妹妹回家,等你冷静下来,可以走回去。”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在今天这个日子,他内心深处最想做的就是安慰内斯,手按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拥抱他。然而,他已经使出全身的力气支撑着,防止自己因为精神崩溃而轰然倒地,所以无暇顾及儿子。詹姆斯转身抓住汉娜的胳膊,至少汉娜是个听话的孩子。
内斯站在榆树下,看着父母朝汽车走去,汉娜向后看了一眼,跟了上去。他父亲不知道杰克是什么样的人。杰克一家在小街那头住了十一年,自从他和内斯一起进入一年级,在内斯的父母眼里,杰克就只是个普通的邻家男孩,有点邋遢,养着一条狗,开辆二手车。然而在学校里,人人都了解杰克,他每隔几个星期就换一个女朋友。每个女孩的经历都差不多。杰克从来不约会,不和女孩出去吃饭,不送花,不送玻璃纸包着的巧克力,他只会开车载着女孩到波恩特、露天影院或者某处停车场,然后在他的汽车后座铺一张毯子。过个一两周,他就不再给女孩打电话,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以擅长玷污处女闻名。在学校里,女孩们以被杰克玩弄为傲,似乎和他睡过就相当于加入了某个贵族俱乐部,她们经常凑在寄物柜附近,傻笑着低声谈论杰克的风流韵事。杰克本人并不和任何人搭腔。大家都知道,他平时都是独来独往,他母亲每周在医院值六天夜班,他不在学校食堂吃饭,他不去跳舞。上课时,他通常坐在最后一排,暗自挑选下一个带出去兜风的女孩。这个春天,他选中了莉迪亚。
内斯在墓园里待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看着工人把折叠椅摞在一起,收好各种花束,清理草丛中的纸团和纸巾。他在心里不停地回想自己掌握的杰克的所有情况——每个事实和每段传言,最后连两者之间的界限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等到准备回家的时候,一股恐怖的狂怒已然在他的体内沸腾。他既希望又不敢去想象莉迪亚和杰克在一起的情景。杰克是否伤害了她?内斯不知道,他只知道杰克是一切问题的症结,他发誓要弄清真相。直到几个掘墓人扛起铲子,走向没有填土的墓坑,他才艰难地挪动双脚,转身离开。
他沿着湖边走到街口,发现一辆警车停在杰克家门外。“他妈的正是时候。”内斯想。他悄悄靠近那所房子,躲在窗户底下。前门是敞开的,他踮着脚尖爬上门廊台阶,紧贴着破损的墙板边缘前进,还要防止墙板发出嘎吱的响声。他暗暗告诉自己,他们在谈论我妹妹的事情,我完全有权利知道谈话的内容。他靠在纱门上,只能看见里面的走廊,但能听到杰克在起居室里慢条斯理地大声辩解的声音,警察似乎一开始不相信他的话。
“她提前选修了物理课,她妈妈希望她和十一年级的一起上课。”
“你也在上那门课,你不是毕业班的吗?”
“我说过了,”杰克不耐烦地说,“我是重修,我挂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