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嘉靖能不乐吗?
此时的朱厚熜就好像打了十斤鸡血似的,只觉浑身上下都是劲,通宵批阅凑本都不成问题,不过,嘉靖就算想干通宵,也没那么多奏本给他批阅啊,毕竟送到御案上的奏本都是内阁挑选出较为重要的,其他微不足道的事,一般不会麻烦皇上,内阁自己就处理掉了。
且说嘉靖干劲十足,运笔如飞,不知不觉间便批阅到最后一份奏本了,打开一看,发觉字迹有些眼熟,再一看署名,赫然见到“臣张璁奏上”这五个字。
嘉靖愕住了,脸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张璁被贬已经快两年了,嘉靖都快要淡忘掉这个名字了,此刻忽然见到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案头,不禁五味陈杂。
嘉靖是个念旧的人,曾经把张璁视为心腹,当年要不是张璁牵涉到武定侯郭勋谋反一案,再加上张璁跟徐晋不和,嘉靖也狠不下心来把他贬出京去,毕竟张璁是大礼议中第一个支持他的臣子,而且当年张璁的一封《大礼疏》帮了他大忙,让他在最无助的时候,顶住了杨廷和等重臣施加的巨大压力,给亲生父亲兴王争得了名份。
嘉靖默默地把张璁这份奏本读完,然后轻吁了一口气。张璁这份奏本反映了全国驿站所存在的弊端,建议进行全面整改,他所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而且列出的整改方案也很有见地。
嘉靖提起朱笔,在奏本上欣然地批下一行字:准奏,转送兵部与户部具议。嘉靖批示完后搁下朱笔合上奏本,伸了个懒腰喊道:“来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恩怀在门外闪了进来道:“奴才在。”
“今晚内阁谁当值?”嘉靖问道。
“回皇上,今晚是王(瓒)阁老当值。”常公公答道。
嘉靖嗯了一声,又问:“对了,张璁现在何处任职,朕一时间忘了。”
这位常公公不知是记性好,还是做足了功课,立即答道:“回皇上,张璁如今在山东济南府昌平驿任驿丞一职。”
嘉靖皱了皱眉道:“张璁这份关于全国驿站整改的奏本很有见地,嗯,传朕旨意,即日起调张璁回京任职户部,着内阁明日具议此事。”
常公公小心翼翼地道:“是,奴才这便派人通传阁。”
嘉靖挥了军手道:“去吧!”
常公公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醒起一件事,停下来问道:“皇上今晚在何处安寝?”
嘉靖沉吟了片刻道:“坤宁宫吧。”
嘉靖本来是不喜吴皇后的,但是自去年以来,吴皇后竟然变得越来越乖巧懂事了,侍奉母后也尽心尽力,跟后宫其他妃嫔亦相处得十分融洽,所以嘉靖便对她渐渐改观了,临幸坤宁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然而奇怪的,嘉靖临幸次数最少的德妃近日怀上了,反而是吴皇后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至于之前流过产的淑妃也没怀上,估计是流产伤了身体,始终没有再怀上。
且不说嘉靖如何摆驾坤宁宫,很快,嘉靖要调张璁回京任职户部的口谕便通传到内阁了,今晚在内阁值班的内阁辅臣正好是王瓒,王阁老对此丝毫也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笑着说了两个字:“成了!”
很明显,张璁的那份奏本能出现在嘉靖的御案上,正是王瓒在背后操作的,倘若内阁一直把持在金献民和廖纪这些护礼派手中,张璁的奏本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嘉靖案头的。
在这个阳春三月里,冬藏了两年的张璁终于积蓄够养份,迎来了重生的季节。
前面便提到过,张璁是个十分擅长抓住时机的人,如今朝中有人照应,而他最忌惮的那个人又在鞑靼征战,他便果断抓住这个时机破土而出了。
滋啦……
一道电光划过夜空,闷雷声隐隐传来,刚才还明月高挂的天空竟然黯淡起来,乌云堆积,不久后便沙沙地下起一场中雨来。雨夜中,窗外的蛙声反而更加欢腾了,仿佛期待着盛夏的到来,春生夏长,夏天是成长的季节。
此时此刻,距离京城北边千里之外的察哈尔汗庭上空却依旧皓月当空,俺答的汗帐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相当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像绷紧了的弓弦。
今日下午,明军的前锋已经出现在汗庭南面百里之内了,大战一触即!
此刻的汗帐内,一名形如枯木的老者就坐在俺答的对面,赫然正是大萨满。
俺答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大萨满,眼神中竟然带有一丝敬畏。
话说俺答当初派人追杀达赉逊时,被大萨满当面质问了,俺答一怒便命人把大萨满囚禁起来,并对外宣称大萨满要闭关辟谷十五天,本意是想活活饿死渴死他,结果十五天之后,大萨满竟然还活着,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
俺答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负责看守大萨满的都是俺答自己的心腹亲信,绝对不会有人偷偷给大萨满送水送食物的,一个人不吃不喝十五天竟然还能活着,除了拥有神力,俺答还真想不出有其他解释。
如此一来,俺答倒是不敢再对大萨满下毒手了,重新把他当成山神的代言人供起来,而大萨满也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辅助俺答。
这时,俺答提起银壶给大萨满倒了一杯马奶酒,不动声色地道:“明军来了,徐晋生性狡诈,与之对阵,本汗心里也没底,大萨满可有妙计助本汗消灭来犯之敌?”
大萨满微微睁开眼帘,那满脸的皱纹也跟着层层叠叠地联动起来,他竖起一根指头往上指了指。
俺答皱了皱眉:“大萨满这是何意?”
大萨满又竖起三根指头,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道:“三日内,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