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不如也。”王贞白拱了拱手,道。
“无妨,我以前也不知,直到看了圣人写的《商业》、《地租》两书初稿。”邵勉仁看了眼王贞白,鼓励道:“长史文采出众,熟习公文,庶务亦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可是须臾少不得。”
王贞白脸色转为红润,躬身行了一礼。
瓜州浦内外,桅杆林立,就连附近的小河汊内,都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船上满载货物,吃水极深,时不时有人上上下下,即便入夜后也不停息。
青楼酒肆茶铺随处可见,丝竹之声阵阵,更有那不要脸的妓人,围着大腹便便的商人转悠,无论蕃汉。
只要局势平稳,商徒们就像从地底钻出来那样,走南闯北,贩卖货物。
作为一大货物集散地,聚集在广陵的商人极多,胡商及其家属就有三五万人。
每天都有无数的绢帛、铜钱、银元、迪尔汗、第纳尔在此流动,怪不得当年高骈要盘踞于此,坐视巢军北上呢。
有来自河南、河东、河北的数万精兵,有无数的商税,还有渔盐之利,更坐享富饶的淮南平原,良田数十万顷。有这个本钱,谁没有想法呢?
广、泉、明、扬、海等州,有权对外贸易的港口十余,诸市舶司如果每年能给朝廷提供五百万缗的税金,则天下无人能禁海。
直到海洋贸易深入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时,甚至连禁海的提议都会被认为是离经叛道。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一百年甚至几百年,但只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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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在换了一艘平底船后,邵勉仁抵达了高邮。
恰恰此时,太子邵承节也经汴水、泗水、漕渠抵达此处,两兄弟在堤塘外的一处草亭内置酒相会。
作为扬州属县,高邮直到后世仍有大片的湖泊湿地。而在唐代这会,只会更多。
唐代宗时期,淮南有点像唐末夏初的江南,得到大力开发。当地百姓疏浚湖泊、河道,将沼泽底部的淤泥挖出来,堆垛在一起,形成一处被河道或湖泊包围的高地,人们在高地上种粮食,亩收极高。
唐宪宗时,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主持修建了七个陂池,将垛田系统进一步完善。
从此以后,当地的经济模式基本定型:人们在垛田上种粮,在垛田旁边的河道、湖泊内养菱角、养鱼、养鹅、养鸭,家家户户屋前有池塘,屋后有河流,种桑养蚕,靠海的还煮盐、捕鱼,再加上商贸之利,淮南已经十分兴盛——直至今日,这片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给朝廷提供的赋税比江东道还要多。
邵承节、邵勉仁兄弟看着几步外清澈见底的河流,以及远处一块块宛如水中小岛的孤立农田,久久不语。
“三弟此番北上——”看了许久后,邵承节转过头来,说道:“好生做事。不要瞻前顾后,不要怕那些风言风语,二哥的心胸没那么狭窄。”
邵勉仁看着二哥,只说了一个字:“好。”
邵承节欣慰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河畔,说道:“看到那些麦田了吗?”
邵勉仁走了过来,点头道:“五月就能收了吧?长得挺密的,亩收当在一斛五六斗的样子。”
邵承节突然笑了,说道:“杨行密父子曾统治淮南多年,我若问杨握,他定然不知道这麦田的收成。三弟有心了,在外历练这么多年,很不错。”
“别误会。”邵承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说的话,永远算数,我就是这么光明磊落,我就是这样的汉子。别想太多,父亲创下的这番家业,还需你我兄弟勉力操持,万不可生乱子。”
“二哥说的话,我信。”邵勉仁看着一身戎袍的太子,突生感慨。
二哥,真是个自信到无以复加的纯纯武夫。
或许,只有这么自信的人,才能镇住这个天下吧。
这不是坏事。
若换个没本事、不自信的人,就会疑神疑鬼了,那样他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二哥南巡江宁,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邵承节又问道。
邵勉仁想了想,说道:“父亲十分重视海贸,二哥若有暇,可仔细考察下淮南、江东二道市舶司,再召集当地惯常海贸的商徒,胡商亦可叫些过来,摸一摸底,回京之后,亦可有所交代。”
“另者,父亲在北方大兴三茬轮作制,但南方农业如何改进,尚未有成熟方案。我在南京多年,深感江南山多,十里不同音,民情复杂,或可因地制宜,宜茶的种茶,宜桑的养蚕,宜海贸的就做买卖,沃壤多的地方,养鱼种稻。各处荒山,可尝试栽种果树。”邵勉仁说道:“就这么多了,二哥闲暇时,可召幕僚们一同参详。”
邵承节听完,一把拉着三弟的手,笑道:“都是真心话,二哥很高兴。这天下的富贵,你我兄弟有得享受呢。”
邵勉仁亦笑。
他知道,二哥性格强势、作风硬朗,有时候学武人讲粗话,但他心眼并不粗——这件事,最初是大哥告诉他的,邵勉仁观察下来,发现大哥说得很对。
他无意与二哥争什么,因为他自知控制不了武夫。
就在他们脚下的扬州,徐温、张颢仅凭两百人,就把杨握掀翻在地。不能让武夫们归心,将来若有人行徐温、张颢故事,大夏禁军就会成为东院马军。
他的富贵已经足够,没必要再去争那有的没的。若让外人捡了便宜,他连现在的富贵也保不住。
从这个角度而言,二哥反倒是兄弟姐妹们富贵的保障。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傻子。父亲一旦去世,最需要防备的是外人,他们需要二哥,二哥同样需要他们,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