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声谢,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赞道:“在西域可喝不到这茶。”
“那就多喝点,司农寺还在培育新茶种呢。”滑哥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当农学一脉的人看待了。
“司农寺该多派点人去西域。那里沙漠多,但绿洲也多,天气与中原大不一样,说不定就能搞出新东西了。”耶律永贞说道:“这次若不能入禁军,我就投西域商社,做买卖去,专门跑中原和西域。”
“好像武夫都喜欢做买卖啊……”耶律滑哥说道。
耶律永贞神秘地一笑,道:“安南、辽东、云南、西域、草原这些地方,不是武夫自己结伙做,就是雇武夫护卫,没点本事,有些钱是赚不到的。另者,你当做买卖的都那么老实么?如果在沙漠里遇到另外一队人,你会怎么做?”
“杀人劫财?”
耶律永贞点了点头,道:“海上其实也是这般。杀了人,往海里一扔,沙漠里一埋,尸体都找不到。不谈这个了,说正事。如果阿保机那边有人来投,不要拒绝,能多拉一个出苦海都是好的。”
“我有资格拒绝么?会谈之时,都是枢密院的人在讲,我也就牵个线罢了。”滑哥苦笑道。
“你这也算是功德了。”耶律永贞点了点头,道:“在大夏打拼,是能过上好日子的。哪怕一无所有,只要敢上阵搏命,都有机会活出个人样。就说滑哥你,当初拐着花姑跑的时候,想到今日了吗?”
花姑就在旁边,闻言笑骂了耶律永贞几句。
永贞也笑了,但没什么不好意思。
“其实,最近我也想明白了。”滑哥说道:“新朝雅政,还是很不错的。咱们契丹人多在辽东道,即便科举按道分录进士,也玩不过汉人、渤海人。但新朝有很多路子,让咱们这类人也能有机会。凭良心讲,很多进士出身的官都没我勤快,功劳也没我大。他们上直就伏首文牍之中,有时候还不见人影,一打听,游山玩水作诗去了。若官都这么好做,我就要把来投的人都劝回去,让他们跑得远远的。然后生儿育女,多占草场,训练兵卒,以待天时。但这会么,我就劝他们抛弃阿保机,来给圣人拼杀。”
“是这个理。”耶律永贞说道:“此番陈诚罢相,顶上去的是王雍,甚好。武夫韩建也能入政事堂,军中听闻之后,都说自前唐安史之乱后,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士气大振。”
有些事情就很奇怪。
宰相就那么几个,武夫却千千万,绝大多数还不识字,能有那份本事、机缘进政事堂的,在武夫中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注定与九成九的人无关——试问能像韩建那般数十年如一日,刻苦自习,善于治理地方,且出了成绩的武夫,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但韩建拜相的消息传出去后,即便是目不识丁的大头兵,也觉得与有荣焉,士气为之一振。
身份认同这种东西,可真是奇妙得紧。
“好了,叨扰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喝完茶后,耶律永贞起身说道。
滑哥夫妇客气一番,将其送到门外始还。
“还有十天就是正旦大朝会了。这一次,圣人多半会当着天下百官的面,再次宣示推行新朝雅政的决心。”耶律滑哥看着妻子,说道。
“武夫归心。”
“儒生不敢闹。”
“诸科杂学喜上眉梢。”
“四海番邦慑于大夏的赫赫声威。”
“太子又能压得住场子。”
“这天下,稳得很。”
“下一步,就看圣人能走多远了。”
花姑讷讷无言。
她是妇道人家,对这些不太懂。但她也知道,如今四海升平,对天下百姓而言,无论蕃汉,都是难得的清平时代,只要努力,就能实现原本的梦想。
寒风乍起,吹得树木呼啦啦作响。
二人转头望去,却见一棵枇杷树几乎被狂风摧折,枯枝败叶落满庭院。
其实,寒风每年都有,都会扯落一些枯枝败叶,让树木在来年春天可以轻装上阵,重获生机。
但今年的寒风尤其凛冽,将一条貌似茁壮的树枝都吹断了。
滑哥捡了起来,看到几枚虫卵。
他又抬头看了看树。
风还在吹,树仍在晃,仿佛永远停不下来。
来年春天,它会更加茁壮地成长吧?直到有一天深深地扎根大地,再也不惧寒风。
(本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