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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于阗王来了。”韩全诲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
邵树德回到皇伞盖下,整了整龙袍,道:“让他过来。”
李圣天很快来到,大礼拜倒于地,道:“臣、大宝于阗王李圣天拜见陛下。”
李圣天之父在几年前接受朝廷册封,封号“大宝于阗王”,李圣天袭此爵,是为大夏臣属。
“起身,坐。”邵树德酝酿了下情绪,面色和蔼,语气温和地说道。
“谢陛下。”李圣天也不推辞,坐到斜对面的胡床上,抬起头来。
邵树德看着这个在历史上小有名气的人。
第一印象是很年轻,第二印象是眉宇间过于刚硬,应是个宁折不弯的人。
“于阗户口几何?”邵树德问道。
“户口二十万,可出胜兵五万。”李圣天身躯笔直地坐在那里,道。
邵树德没有点评他说的话到底真不真实,反而顺着他的话赞道:“于阗兵攻龟兹,两战两捷,直接让回鹘人狼狈而逃,确实是能打的。”
据臧都保所言,于阗出动了两万多步骑,直攻龟兹。回鹘兵不多,只有数千人,双方战于城外,于阗胜,回鹘败兵溃散,龟兹遂下。
单从这些来看,于阗应该是有一定战斗力的,但也看不出多强。不过邵树德也没想着夺人家的土地,就无所谓了。
“王师两路进击,数月间横扫尹、西、庭三州,复下焉耆,这才是真的横扫千军。”李圣天回道。
邵树德笑了笑,道:“李卿能这么想,朕很高兴。于阗世为大夏藩属,西域之事,今后还多有借重。”
“为朝廷分忧,此乃臣下的本分。”李圣天答道。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其乐融融。
杨爚在一旁赔笑。待笑声稍止,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于阗王可听闻过萨图克这个人?”
“奥古尔恰克的侄子?”李圣天一皱眉,道:“这可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疏勒就在于阗隔壁,李圣天当然知晓。
而大回鹘国定都疏勒,其实是历史遗留问题。奥古尔恰克在旧都怛罗斯被波斯人夺走后,就迁都疏勒。即便后来娶了大嫂,继承了兄长的地盘,他也没有迁都。或许,他觉得波斯的实力太强,西边也太乱,把都城放在东边,更放心一些吧。
“你知道多少?”邵树德问道。
“萨图克这人建了一支古拉姆卫队,这两千兵全听他一个人的,就连他的叔父也指挥不动。奥古尔恰克在西边征战之时,萨图克经常领兵,古拉姆军便充当一锤定音的角色,威名不小。”李圣天说道:“其实力,不比于阗僧军差了。”
听到“僧军”二字,邵树德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李圣天好像虔信佛教,身边的五十名卫士都是各大寺庙选出来的精锐,常年跟着他。
突然之间,邵树德觉得有些荒谬。
佛教的本来面目,可能就是这样吧?后世中国历史上那温和的僧人,可能是被狠狠整治过的结果。
没被整治过的佛教,兴许非常有行动力,有自己的庄园经济,有豢养的武人,他们打制兵器,习练武艺,放高利贷,干涉政治,深入社会的每个角落。
所谓的西域佛国,或许可以直接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佛的国家。
邵树德自动代入后世欧洲封建制下主教与贵族们争权夺利的场景,觉得挺有意思。
“能不能离间奥古尔恰克叔侄?”邵树德问道。
“可以试试。”李圣天想了想,说道。
但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邵树德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萨图克野心勃勃,暗中勾连外人,意欲篡夺叔父的汗位?”
“这个略有耳闻,当年在疏勒闹过一场风波。”李圣天说道:“奥古尔恰克按照草原习俗,收娶兄长妻子,继承了汗位,于是萨图克成了他的继子。但奥古尔恰克也有亲生儿子,他并不想传位给萨图克,于是导致叔侄俩的关系比较疏远……”
按照李圣天的话来说,奥古尔恰克是个比较坚持回鹘传统的人。在很多回鹘人都改信摩尼教的情况下,他还坚持信萨满。
因为想让亲生儿子继位,他一直派人监视侄子,这在疏勒并不是什么秘密。
叔侄俩就这样互相提防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闹得不可开交,必须死一个。
“朕想要讨伐这个回鹘国。”邵树德突然说道:“有些机会,一去便不会再来。奥古尔恰克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卿想必很清楚。他的能力有限,野心也就那样,没有很强烈的扩张信仰的欲望。萨图克这个人,则野心勃勃,而且他的古拉姆卫军中操练多年,骁勇善战,此人很危险,不如及早除去。”
李圣天默默思虑良久,然后抬起头来,问道:“陛下欲伐疏勒?”
“当然。”邵树德丝毫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朕老了,而萨图克却如旭日初升。在朕死后,他还可以作恶很久。既如此,就让朕死前把他带走吧。”
如此冰冷的话语,听得李圣天毛骨悚然。
仅仅只是认为萨图克很危险,就要把他带走,而且语气坚决,不留丝毫余地,让李圣天的后背下意识出了一层白毛汗。
“陛下想怎么做?”李圣天咽了口唾沫,问道。
“有些计划,其实已经开始了。”邵树德笑了笑,道:“你回去后就做好准备吧,听候朕的调令。朕明年会亲统大军至龟兹。”
“臣遵旨。”李圣天立刻应下,顿了顿,又道:“自唐以来,龟兹一直是安西重镇,此为王土,臣不敢居之,愿献予朝廷。”
“很好,会有你的好处的。”邵树德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