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般涌向南方。他们抛弃了武器,抛弃了粮草,抛弃了抢来的财物,只想着逃得一命。
意气风发出师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大概没有吧。南蛮一贯如此自信,屡次从剑南方向出兵,赌的就是你中原大国没法调集大军来打他。
即便真来了,并且打败了他们,那又如何?遣使告饶一番,回去舔舐伤口后,下次还来!
这就是南蛮的算盘,精得仿佛洛阳都听到了他们的“噼啪”声。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了。
“彭!”李璘踹翻了一辆半倾覆的马车,车上的财货稀里哗啦落在地上。
最下面是绢帛,很快被血水浸透,看起来分外妖艳。
“南蛮大溃,不敢北望,但岂能如此轻易放他们走?”李璘拄着一杆长枪,道:“我知大伙累矣、疲矣、倦矣,但尚未竟得全功,如何能安心休整?这是一车财货,那边还有几车,我做主,拿来招募勇武果敢之士,随我轻兵追击。只要跟我走的,都可以先挑两件金银器、五缗钱、十匹绢,回来还有赏。我说话算话,不足的我自补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已经不是小钱了,厮杀许久的武夫们强打精神,意动不已。
不一会儿,便有数百人站了出来,道:“虞候一向说话算话,我信。”
“虞候带我们打了几场胜仗了?三场了吧?下一场定然还胜,钱财看着给吧,我不是很在乎,去杀贼才痛快。”
“走吧,我还跑得动。”
站出来的将士高矮胖瘦都有,脸上全是一副饱经风霜、看澹生死的神色。身上的衣甲已经破破烂烂,浸满鲜血,甲片之间的皮带都断了不少,可知一路杀来的艰辛。
李璘豪气顿生。
为将者,能带着这种精兵打仗,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他生在这个时代,既是不幸,也是幸运。承平百年之后,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好兵?
“走!”他没有多话,直接一个转身,当先而走。
一边走,一边大笑道:“贼众已慌,士气大堕,战意全失。纵十万众,又岂能伤我分毫?且看我五百勇士,如何斩下郑仁旻的狗头。”
见他说得豪迈,又有数百人加入了进来。
众人收拢了所有能找到的马匹,翻身骑上,缀着敌兵溃去的方向,杀气凛然。
当天入夜,千余夏兵追至邛崃关北,先冲散了一股就地休整的溃兵,斩首百余,然后敲锣打鼓,嘶喊不已。
郑仁旻傍晚时分跑到了邛崃关,本欲收容溃兵,整顿部伍的,但一数跟着他的只有八千余人了,顿时有些胆怯。恰逢北方又传来追兵的马蹄声,刚端起饭碗的郑仁旻留下三千人断后,唉声叹气地带着群臣连夜遁去。
他一走,断后的人也跟着跑了。
亥时,郑仁旻跑到了邛崃关南的皮店,刚坐下喝了口水,与段义宗商量着如何联络各部呢,追兵又至,气得他破口大骂,仓皇南遁。
这次他跑得飞快,也顾不得随从、侍卫、军队跟不跟得上了,只一个劲地向南跑。
后半夜,郑仁旻抵达了潘仓驿,草草吃了点东西,本欲休息一会呢,结果山林间似乎有动静,他吓得立刻起身,下令继续南撤,往山口城、黎州的方向退去。
跟着他的人是越来越少,士气也愈发低落。
郑仁旻对如跗骨之蛆般跟着他的追兵万分痛恨!
他很清楚,被夏人斩杀的兵其实没几个。大部分人是走散了,失去了建制。不,甚至可能建制都未完全失去,只是与他失去了联络。
他每次想喘口气,同时派出使者联络各部时,就总听到追兵的马蹄声,让他无法安然停留在某地。
这人疯了么?!
追着不放,有你这么打仗的么?
草塔马勒戈壁,我都跑不动了,你还追?
六月初三太阳升起之时,郑仁旻已经过了山口城——他没在此停留——在跑死跑废多匹马后,终于看见了黎州青黛色的城墙。
再一回首,追兵早就不见了踪影,但他身边只剩两千余人了,清平官段义宗也走失了,赵善政灰头土脸地跟在他身后,一脸晦气之色。
突然间就悲从中来,这也太惨了!
郑仁旻掉了几滴眼泪,大手一挥,道:“去黎州休整一下。”
赵善政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吃顿热饭,歇歇脚了。
“休整完就走,去大渡河,回嶲州。”郑仁旻又道。
赵善政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