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的文官们基本都满足了。
在他们看来,何必再征西域呢?打下来了又如何?能给朝廷提供多少赋税?
最大的可能是不但提供不了赋税,还得往里头贴钱。譬如辽东道,现在每隔两年就往派遣一批禁军过去轮戍,搞得好像前唐那会年年征调各藩镇兵马,发往西北、东南防秋、防冬一样。
这样的地方,要来何用?
但这话不能直说。毕竟武夫当国一百五十余年,文人还是有点怕的——其实,安史之乱前,武夫们就不嚣张跋扈了吗?只是程度轻一些罢了,开元年间朔方节度使的判官就被鼓噪集结起来的军士们揍了,因为“给粮失宜”,那可能是前唐第一次成规模的军乱。
赵光逢知道圣人的心愿是去西边看一看。因为他早就对近臣们说过,从军事上来说,没有必要亲征,但从个人兴趣来说,他想去看看。
赵光逢只能通过打消圣人亲征的念头,来迂回劝他放弃这场战争。
只要是战争,就有失败的可能。征西之战,毫无意义,失败了就是纯粹的损失,甚至会反过来鼓舞贼人,让他们更起劲地劫掠大夏。
“怎么?怕朕打败仗?”邵树德问道。
“劳师远征,无人敢言必胜。”赵光逢说道。
“回鹘人没你想得那么厉害。”邵树德说道:“再者,住在宫里,睹物思人,心情阴郁,还不如在外头走走看看呢。这天下,还没有挡得朕一击的军队。”
人的认知,或许是随着阅历、年龄、处境不断变化的。
三十年前,邵树德还在想象,历史上大杀四方的蒙古人有多厉害。
但武夫生涯中遇到的草原部落兵却给了他很好打的印象,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许蒙古人的组织度更高吧。
三十年后,他已是指挥过数十万大军的开国皇帝,大杀四方,罕逢敌手。
无论是低组织度的零散部落兵,还是相对高组织度的沙陀骑兵,他都没放在眼里。因为他的禁军正面厮杀时能碾碎他们,他有敢脱了衣甲,肉袒冲向敌人锋刃的勇士,他有能准确阅读战场形势、主观能动性极强的基层军官,他有经验丰富,能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状况的大将……
蒙古骑兵下马步战,能杀败金军,这在他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结论只有一个,金军太烂罢了,还不如北上草原,劫掠蒙古龙兴之地的汉军世侯团练,更不如前唐天宝年间组织度严密、装备精良、敢玩命的吐蕃大军。
高昌回鹘,在他看来就是土鸡瓦狗。若不是想亲眼去西域看看,他确实没兴趣亲征。
“纵然西征可胜,然天下安危系于陛下一身,请为百姓苍生计,西巡可也,万勿轻身犯险。”赵光逢坚持说道。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急什么?”邵树德不置可否,道:“朕就想走走看看。”
说完,也不理二人的想法了,翻身上马,接过一张骑弓,奔马而出,驰猎去了。
赵光逢知道还没打消圣人的念头,与萧蘧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赵侍郎……”萧蘧沉默了一会后,突然提起一事:“淑妃薨逝,圣人心情郁结。而今后宫宫人年老色衰,已是多年未曾进人。洛阳两大内的许多宫人,甚至还是前唐年间就有的。不如请圣人下诏采选,多送美人入宫?”
赵光逢沉吟一番,低声道:“萧侍郎此言甚善。”
这种幸臣才有的行为,赵光逢以前是不太愿意干的,怕坏了名声。但如果能抓住圣人好色的弱点,把他束缚在宫里,倒也是好的。
但光有此事还不保险。
赵光逢轻捋胡须,得再找点圣人感兴趣的事情。
“渤海商社去年赚了多少?”他问道。
“比前年还少。”萧蘧苦笑道:“造了一大堆船,但水手贵乏,还在招募,只得四万余缗钱。”
赵光逢眉头一皱,道:“萧相,或许该让那些弹劾捕鲸的人收着点了,终日聒噪,我也嫌他们烦了。圣人欲开辟直沽至安南航线,到底行不行?如果行的话,该花钱花钱,该募人募人。有成果了,咱们可以请圣人东巡去看看。”
萧蘧点了点头,然后也提了一事:“大长和国郑仁旻不断遣人联络剑南、黔中蛮獠,似有所图。赵相,你看……”
赵光逢闻言心中一喜。
萧蘧提到的大长和国,确实是一个思路。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最好不要主动挑事。”赵光逢说道。
文官无法指挥军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法发挥影响力。黔中、剑南南部局势复杂,很多部落是墙头草,你惩治一个部落首领,都有可能引爆局势。
当了几十年官,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赵光逢、萧蘧等人算是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