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获得了铁林军的军心,至少是一部分。
胡真与邵慎立入场时,欢呼声便稀稀落落了起来。
胡真倒没什么,他也是武夫,也曾领军多年,这种现象并不让他感到奇怪。
但邵慎立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少年人嘛,又是天潢贵胃,不应该天然获得士兵们的拥护与支持吗?怎么铁林军上下只给符存审欢呼,不给自己欢呼?
胡真看了看楚王的脸色,有些担心符存审被进谗言,于是策马靠了过来,低声解释道:“殿下,其实当年秦王也曾至郑州,代天子迎接班师的武威军,当时武威军上下也没给秦王面子。秦王深以为耻,故愈发苦练武艺、诵读兵书,战阵之上每每记得当日之耻,勇勐精进。其实这就是武夫的德行,不用太过在意,都是浑人罢了。”
邵慎立脸色稍霁,不过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军中有人在盯着他看,时不时交头接耳,偶尔还爆发出一阵笑声。
或许是善意的笑声。
但这种笑本来就不合适,它意味着军士们对天潢贵胃没有足够的尊重。
其实,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真没什么值得这些士兵尊重的,放平心态,也没什么,但邵慎立怏怏不乐,若有所失。
想起胡真方才的话,不由自主假设起来,如果二哥站在这里,武夫们敢这么跋扈吗?
我什么时候能达到二哥的高度?
胡真本不欲多说,但想了想后,又道:“昔年我在圣驾前参赞军机,圣人曾讲过一件小事。”
邵慎立好奇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圣人曾在过年时至铁骑军将士家中走访,谈及世子(秦王)。将士们便说圣人有空可把世子带出来露露面,他们觉得不错的话,便愿意保世子。”胡真说道。
邵慎立被震得表情都凝固了。
这种跋扈的话,古往今来有臣子、军将敢当上位者的面讲吗?
觉得不错才保,那么如果得不到他们认可呢?还保不保?
杨行密之子杨握继位时也才二十岁,到现在都无事,不挺好的么?即便有人叛乱造反,囚杀杨握,淮南将士们多半也会站出来指责作乱的人,并将其诛杀的吧?总不至于作壁上观吧?
“其实经过圣人多年整顿风气,加上老人退伍,武学生大量走入军中,已经好很多了。铁骑军将士当年讲的那番话,现在应该没人会说了。”胡真道:“比起十来年前,风气至少好了三成以上。”
邵慎立下意识点了点头,但还是难以释怀。
没有当年那么跋扈了,但还是很不给面子啊。
似是看出邵慎立内心的想法,胡真笑了笑,道:“面子是靠自己拿本事来挣的,赵王、秦王就很明白这点。”
说罢,便走了。
胡枢密这话也很跋扈啊!邵慎立心中微恼。
不过他也知道,面子确实要靠自己挣。
邵慎立抬头看了看正在领赏赐的武夫们,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起来了: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得到将士们发自内心的爱戴就好了。
征淮南之战,若能参与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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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现在满腹心思都在西域,讨平淮南之战,以何人为帅适宜?”上阳宫洞玄堂内,邵树德问道。
在他面前的是中书侍郎宋乐、陈诚,以及南衙两位枢密使朱叔宗、李唐宾。
李唐宾闻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都闲得蛋疼了,但圣人不给机会,有些事情还是别自取其辱了,没意思。
“陛下,秦王可为帅。”朱叔宗直截了当地说道。
女儿怀孕后,朱叔宗心情大好,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朝野内外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岳父,自动把他划入太子一系,遮掩了给谁看?谁信你啊?
邵树德嗯了一声,又看向宋乐、陈诚二人。
“陛下,臣亦荐秦王为帅。”宋乐没有犹豫,说道。
其实,从观感上来说,他不太喜欢秦王,因为武夫做派太浓了。
但他更担心国家不稳,于是只能放下私心,推荐秦王。
“陈侍郎呢?”邵树德问道。
“陛下,秦王谙熟军略,善于用人,屡战屡胜,可为帅。”陈诚说道。
“李卿?”邵树德又看向李唐宾。
“臣亦属意秦王。”李唐宾说道:“而今名臣重将,须臾离不得京,秦王虽说历练还少,但对付淮南,想来问题不大。”
朱叔宗听了,心下冷笑。
李唐宾这种人,也就圣人容得下了。这话难道不是在抱怨?四千三百户食封的鲁国公还不够你花销的?看样子这枢密使是不想当了。
“李大郎你这臭脾气!”邵树德哈哈一笑,没在意。
李唐宾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拉不下脸来说软话,只能闭口不言了。
“既如此,便以秦王为帅吧。”邵树德一锤定音道。
他方才当然注意到了李唐宾的态度。
被雪藏了这么多年,有怨气是肯定的。而心中有怨气,在皇帝面前连抱怨两句都不敢,那就不是臣子,而是谨小慎微的奴才了,李唐宾不是这种人。
李唐宾也不是什么野心家。
他就是个纯粹的武人罢了,历史上连“暗中监视”都不会的人,能有什么城府?
这种人其实很好用。
他真心对你服气,他就忠心。邵树德相信李唐宾对自己是服气的。
留他在枢密院,不是坏事。
至少秦王暂时还没法让李唐宾折服,或许一辈子都不行,就像杨握根本没法让淮南元勋折服,只能通过杀人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实现目的一样。
连亲儿子都算计的邵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从乱世里走出来的人,他的不安全感是根深蒂固的,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无法彻底消除。
想到此处,他又加了句:“秘密组建徐州行营,齐王担任徐州行营供军使,楚王担任行营都虞候。”
宋乐眉头一皱。
随着皇子们逐渐成长,这些年圣人是越来越喜欢任用他们了。
让皇子们大加历练、积累经验是好事,但在太子人选呼之欲出的情况下,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因为他很清楚,圣人虽然是武夫,但有一颗不似武人的敏感内心,他这么做,说明他在——害怕!
掌握一辈子权力的人,临老了要放权,即便是亲儿子,这心情应该也是相当复杂的吧?
天家的事,随他去吧。圣人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只是还没有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