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作起乱来,官府真有能力处理?
不过窦进依然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官位,当下便应道:“臣谢陛下隆恩。”
“先别急着谢恩。”邵树德说道:“明年朕会遣禁军入怀远府征讨不从,编户齐民,你要配合好进军,不得有误。”
“臣遵旨。”窦进回道,想了想后,又忍不住谏道:“陛下,怀远、安边二府山势连绵,地形复杂。百姓其实不是很多,且凶悍难制,又穷困潦倒。编他们的户,有点……”
“有点吃力不讨好对吗?”邵树德笑了笑,道:“你能提出意见,没有一味屈从,朕很高兴。不过,新朝的权威还是要宣示下的,挑几个不长眼的部落立立威,收些贡物、丁壮,再编一些户口,充实下州县。除此之外,朕可以许诺一些氏族头领世袭土官,只要他们愿意臣服即可。”
“陛下英明,臣多虑了。”窦进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很感叹,圣人真的目光如炬,很明事理,在他治下,辽东短时间内乱不起来。
又说了一会有关龙原府的事情后,窦进便奉诏离开了。
但他还不能离宫,先得去中书面见一下宰相,然后与中使一起返回龙原府,宣读圣旨,交接府库。
又是一名中官带路,又行至一处偏殿附近。窦进下意识扭头望了望,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不是高崇龟、高崇年兄弟么?他们怎么当上宫廷卫士了?”窦进心中惊讶,暗道。
宫廷卫士可是个好差事啊!窦进知道,龙原府的各级官吏之中,就有不少人被随驾出征的宫廷卫士替换了。
这些人允文允武,对圣人十分忠心,有的甚至出身还很不错。听闻在宫中数年,也得了圣人不少教诲,如今熬出头了,外放到地方上,担任小官小将。
这其实是一条很不错的门路啊!高善本这厮,头脑够灵活,早知道也把儿子窦枚送过来当侍卫了。
窦进又往前走了一段,转过半个连廊,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陛下,求你放过我吧。妾是有夫之妇。”啜泣声响起,好像是——高氏!
“就一次,没人知道的。”圣人的声音响起。
窦进:“……”
下意识加快脚步。
“方才看到你两个弟弟了吧?朕观他们是可造之材,正打算好好培养呢。”
“反正已经有过一次了……好了,这次真是最后一次,朕保证。”
哭声稍止。
窦进满头大汗,只恨没多长出两只脚。
转过连廊之后,方才长舒一口气。再一看,引路的中官也脸色苍白,身躯似乎还有些发抖。
窦进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厮带路,却撞破了圣人的隐秘之事,若被知道了,下场多半不太妙。
想到此处,加快两步上前,道:“宫监莫忧,我不是多嘴之人,有些事,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中官感激地笑了笑,低声道:“多谢。我叫张居翰,欠你一回人情。”
窦进笑了笑。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抵达了武德殿中书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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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春暖花开。
随着义从军数千先锋抵达龙泉府,圣驾终于启行了。
他们沿着忽汗河南下,先抵显州最西北的灵峰县,然后向西横穿瑕州北境,抵达了仙州理所显义县,此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了——日行四十余里,其实不慢了。
到了这里,可南下沉州,然后向西穿过营州,抵达临渝关。
邵树德当然不会这么走了。
二十三日,在休息了两天后,圣驾直接向西,前往三百多里外的迎圣州。
迎圣州就是原来的契丹圣地木叶山,南楼即在其附近,今领一县,即双辽县。
全州有近五万人,契丹人占到了一半,剩下的多为奚人、渤海人、汉人、鞑靼人。
五月最后一天,圣驾抵达了双辽县,在城外扎营。
说来也怪,前一天还有隐隐吹来的风沙呢,到了邵树德抵达的当日,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迎圣州、双辽县大小官员、蕃部酋豪数百人冒着风雨,道左相迎。
鼓乐齐鸣之后,也不顾地上泥泞,悉数拜倒在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邵树德看着玉带似的河流、如茵的绿草以及鲜艳的花朵,心胸为之一开,大笑道:“拿纸笔来,朕要做诗。”
赶路赶得腰酸背痛的陈诚惊讶地看了圣人一眼。
正在喝水的赵光逢差点呛了。
同样欣赏美景的萧蘧不小心捻断了根胡须。
秘书郎崔棁沉默许久。
还是尚宫解氏反应快,当场让人拿来笔墨纸砚。
月理朵不动声色地磨起了墨,解氏看了她一眼。
邵树德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沉吟良久之后,开始书写:“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车如水马若龙。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大胡牵车小胡舞,弹胡琵琶调胡女。”
写到这里稍稍歇了歇,看了看众人,写下了最后的点睛之笔:“一春浪荡不归家,自有穹庐障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