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圣人给宰相们赐钱五百缗,供他们游乐饮宴。
又给诸部官员赐钱五百缗,令其择胜地悠游享乐。
又给宫人赐钱……
当杨可证找内侍丘思廉报销费用时,丘思廉阴阳怪气了一把,道:“圣人倒是康慨,却不知康何人之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杨可证道:“满朝文武,外藩节帅,可是大唐臣子?”
丘思廉不与她争执,只笑了一声,道;“杨尚宫也三十有二了吧?再过几年,怕是就要被放散出宫,自谋生路去了。无儿无女,难矣。”
老实说,宦官在这点上是可以嘲笑宫官的。因为太监们都有儿女养老送终,太监也是一门家族产业,宫官就不一样了。
杨可证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了起来。
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但丘思廉这话确实击中了她心中的隐忧,让她无从辩驳。
她本来是没这个隐忧的,但上次廊下赐宴,被邵树德说了一番,有些烦恼突然就涌上心头。
父母早已过世,长兄、二兄死于巢乱,三兄在神策军中,亦死于泾师之乱,只有一个妹妹,嫁给了一位小朝官,前阵子甚至还丢了官,而她却没有能力帮妹夫恢复官位。
“罢了,一个妄人,一个痴人,说多了没意思。”丘思廉摇了摇头,走开了。
杨可证定定地站了许久。
申时,她回道了安福殿。
圣人正在说些什么,李昭仪双眼通红,何皇后正在哭泣。
杨可证其实有点看不起何皇后。出身梓州何氏,说是当地大族,但放在整个天下之中,就只是个寒门小户罢了。若非圣人在藩时随先帝幸成都,蜀地诸州进献美人服侍,何皇后根本没机会。
而且她有点贪生怕死,做点事犹犹豫豫,一被吓就哭泣不已,根本没有母仪天下之姿。
与之相比,李昭仪就要好多了,而且她更爱圣人,爱到骨子里,敢为圣人挡刀那种。
“若想邵贼不起疑,皇后尚须多下点功夫。”说这话时,圣人也有些尴尬,脸上表情不是很自然。
“陛下,那些武夫凶悍桀骜,只有太傅一人可制得住他们。若太傅死了,乱兵冲入宫内,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何皇后泣道。
圣人脸色一白,忙道:“皇后何出此言?邵贼既死,夏兵纵是杀光满朝文武也无益处,人死了还能复生不成?总要为以后考虑。朕是天子,下诏抚慰,赏赐钱财,再——”
说到这里,圣人咬牙说道:“再抛出几个替罪羊,也就平了乱兵的怨气了。”
杨可证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圣人是天子,乱兵确实不大可能杀他,但宫人呢?百官呢?
替罪羊是谁?卢光启?独孤损?王溥?柳璨?何皇后弄不好也会被赐死,还有——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何皇后仍然哭泣不停,她显然也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
昭仪李渐荣突然起身,道:“陛下,妾亦擅歌舞、音律,亦可献舞、劝酒。”
她的目光很坚定,看着圣人时,满眼爱意。
圣人大喜,道:“此事若成——”
说着说着,他看了眼仍在哭哭啼啼的何皇后,冷哼一声。
杨可证轻叹一声,她现在有点可怜何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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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刑部郎中王溥出了宫城。
今日含元殿赐宴,数十人在场,喝多了之后,尽皆感佩。
有人当场作诗,有人长歌痛哭,有人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王溥安慰了圣人几句,又作了一首有关中兴的诗,然后便匆匆告辞,带上一应仪仗队伍,前往卫州传旨。
出洛阳上东门之时,王溥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洛阳外郭城,不算宫城、皇城、神都苑在内,周六十九里二百步,而西都长安的外郭城,其周只有六十七里。就百姓居住的外郭城而言,洛阳和长安是一个等级的,甚至还要略大一点点。
眼下城墙修建的进度不慢,城东永通、建春、上东三座城门已经修好,墙体也已经完工,高一丈八尺——不是不想修高,是没必要,洛阳城太大了,不好守,真要有敌人攻过来,直接守皇城、宫城好了,墙高四丈八尺。
上东门南边有漕渠,这会不断有船只进入。舱内满载粮食,都是河南诸州上缴的夏税,准备储放到含嘉仓城内。
此城最多能储放近六百万斛粮食,这会恢复了一部分,储量已过百万,实际存有约六十万斛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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