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朝会之事……”李延龄说起来一脸气愤,道:“宰相朱朴听闻我在管司农寺这一摊子事,便令我准备朝会所需料食,听闻要赐宴,还要遍赏百官。”
司农寺下辖诸仓以及诸多园池,有奴仆种地,本身有相当产出,因此有负责朝会、祭祀供给的任务:“凡朝会、祭祀、供御所须,及百官常料,则率署、监所贮之物以供其事。”
朱朴找事实上的司农卿李延龄,倒也没错。只是——他们为何这么理直气壮?
“殿下,这狗——这皇帝也太不晓事了。”李延龄越说越生气,道:“仓皇东奔,要啥没啥,换个人都害怕小命不保,他倒好,居然主动折腾起来了。我现在才明白,当初殿下不愿掺和长安之事,是多么地正确,唉!”
邵树德听了也有些头疼。是不是自己太客气了?
赐宴倒罢了,国朝列圣都很喜欢赐宴,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山呼万岁,然后领些赏赐回家。
这个制度起源于太宗时期。当时国家草创,收入不丰,百官俸禄也少,因此太宗经常举行宴会,邀请文武百官赴宴。宴会上赏下诸多财物,变相给人发奖金,皆大欢喜。
今上哪来的钱?发赏赐,说得轻巧!
“上林令可找着继任人选了?”邵树德问道。
“找着了。蔡州成使君次子成乂,原在陕州当仓督,我将其要了过来,担任上林令。”李延龄回道。
司农寺有点类似后世中储粮、国资委、办公厅、招待所之类的集合体。本身有几个大仓库要管理,同时在东、西二都的禁苑内有田地牧场果园,在宫城大内也有园池,每逢朝会、祭祀,他们要提供自产的粮肉、果蔬,官员的一部分粮禄,也是由他们发放。
上林署是其下属机构,主要就是管理两京禁苑的农业产出,以备祭祀、朝会需要,尚食局进献给皇帝的日常食物,也由其提供材料。另外,冬天在地窖里储冰,仲春后慢慢取用。
“着成乂从神都苑园池内取些窖藏冬菜,孳生鹅、鸭、鸡、彘之属,也酌情供给。圣人第一次开大朝会,就随他吧。”邵树德说道。
话虽如此,但心中不爽是肯定的。
邵树德不是很确定,历史上傀儡皇帝与权臣之间的冲突,是不是由这些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一开始权臣都是忍让的吧?到最后小皇帝蹬鼻子上脸,矛盾激化,实在忍不了了?
“遵命。”李延龄应道,随即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广成汤来报,欲建暖屋,在隆冬种植瓜果。”
暖屋其实就是后世的大棚种植。王建有诗云:“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
其实质是利用温泉水提高暖屋的温度,种植反季节蔬菜瓜果,因此皇宫在农历二月中旬就有新鲜瓜果吃。
皇帝的享受真奢侈!邵树德暗叹一声,道:“准了。”
李延龄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又被邵树德喊住。
“各牧场现在也是司农寺在管。我且问一句,种马有几匹?”邵树德问道。
“二百三十六匹。”李延龄如数家珍地说道。
银川牧场一直在培育新马种。基本上每出一批,发现结果不理想,立刻淘汰掉,只保留少许种马,继续培育。
“敦煌来报,有胡商携带汗血马东行,又被高昌回鹘抢了。你与人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别的路线。”邵树德说道:“现有马群之中,好马的血统太稀薄了,培育困难,抓紧办理。”
“遵命。”李延龄应道。
老李走后,邵树德也不打算耽搁,开始返回洛阳。
按制,藩镇节度使不可以擅离辖境。因此,他可以在灵州,可以在河中府,可以在汴州,都没有问题,但不能在洛阳。
不过邵树德也懒得管了,我就是去洛阳,能咋地?
行至积润驿之时,太常卿郭黁、太仆卿陈宜燊联袂而来。
“又是朝会之事?”邵树德无奈地问道。
“正是。”郭黁回道:“圣人遣赵国夫人宠颜传旨,令齐备钟编罄吕,悬于含元殿。太祝、奉礼郎、协律郎、乐正等齐备,另召文、武舞郎百人……”
“圣人又遣晋国夫人杨可证传旨,令备齐五辂车舆,马如辂色,率驾士预调习。”陈宜燊也上来告状:“萧相以为百废待兴,诸般物事置办不易,劝圣人一切从简。圣人不允,直道此为幸东都后第一次朝会,欲宣布改元,大赦天下,故想办得隆重一些。”
“五辂之属车舆,太仆寺都有吧?”邵树德问道。
“置办了一年才齐备的。”陈宜燊叫苦道:“花费了好大心血。殿下,这可是为你登基所备啊。”
“圣人要办大朝会,这些车辇,便先紧着圣人用吧。”邵树德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李逸仙神色一动,敏锐地感觉到了邵树德的情绪波动。
“罢了。”邵树德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准备准备,参加明日的朝会。萧蘧、二裴无能,这点局面都驾驭不了。朝会,嘿嘿,也好。有些事总要有第一次的,不吃点教训,便不知道边界在哪里。”
已经三月下旬了,他随时可能出征。无论是南下打杨行密,还是北上伐河北,都是称帝前必须取得的胜利,他不想分心。
皇帝是接过来了,但如果总在后方折腾,也是个麻烦事。邵树德都有些后悔当初让吉王死掉了,他会不会更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