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深深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怀疑、动摇了,这时候周从文上来说几句,自己很可能就从善如流。
但那个渣男却对自己弃之不理。
真特么的!
张友苦恼的一逼。
“张主任,小周平时也这样么?”苗主任轻声问道,打断了张友的苦恼思考。
“什么样?”张友下意识的反问道。
“呃……”苗主任也一怔,看向张友。
这人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傻了呢?
不过苗主任清楚现在不光是张友,其他人也早都傻乎乎的,这是被黄老的手术震撼到,无法自拔。
“平时在你们医院,周从文都做什么?”
“胸腔镜手术。”
说起这个,张友就苦闷。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道。
“院士工作站刚成立没多久,他现在的手术量已经提升到我想不到的高度。您知道么苗主任,周从文医疗组的患者手术做完第二天拔管,第三、第四天出院。”
“我听说了,用胸腔镜做楔切手术,术后恢复的快,床位周转也快。我最近准备开始琢磨一下,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学一下。”苗主任沉吟道。
张友一愣,看来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啊。
苗主任都动了心思要去学习胸腔镜!
看样子风起的势头已经在所难免,以至于帝都都开始蠢蠢欲动。
“您再说点。”苗主任见张友不说话,好信儿的问道。
张友说的话涉及到日后自己的方向,苗主任很确定,所以这次才会动心思接待张友。
要不然一个省级医院的主任在苗主任眼睛里就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唉,苗主任,我一腔子的苦水。”
苗主任挑眉,他隐约能猜到张友为什么苦恼。扫了一眼,见宫本博士和薛主任走回来,薛主任草草的结束了学会最后的演讲。
学会其实在黄老“提前”离场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走个流程。
苗主任拉着张友上车,却没去饭店,而是直奔自家楼下的一个小酒馆。
要了单间,拉上帘,环境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张主任,我在这家店吃了二十多年,每逢有大事我都要来吃点喝点静静的琢磨。不是怠慢您,这事儿咱哥俩事先说清楚啊。”苗主任笑哈哈的解释了一句。
张友连忙客套。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张友能清晰的感知到苗主任对自己称呼的变化——由空气变成朋友,由你变成您。
这都是因为周从文,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周从文。
“苗主任,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张友呲着大板牙,卑微的笑道,“您可是大前辈,这里挺好,随意,比那些高档酒店强。”
“我也这么觉得。”苗主任笑道,“话说我最开始当带组教授,江湖地位高了之后有人请客吃饭,进出都是高档场所。当小医生的时候也去过,可是和带组教授的感觉不一样。”
“是,是。”
苗主任说的,张友也深有体会。
“最开始的时候沾沾自喜,可吃到最后还是觉得自家的咸菜最好吃。”
“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
虽然像是一个笑话,但无论是苗主任还是张友都知道这才是掏心窝子的实话。
去高档酒店无论是吃筷子粗细的鱼翅还是辽参小米粥,都赶不上家里的粗茶淡饭。
外面的女人妖媚的让人心跳加速,但看多了也觉得赶不上家里的黄脸婆。
这人呐,得吃过见过才知道自己要什么。
苗主任拉着张友来家楼下的小饭店吃饭,诚意可要比第一天去全聚德更满。
“张主任,刚刚听您说起周从文,能多说点么?”苗主任点了菜后坐下,也不多寒暄,直奔主题。
“唉。”
张友没说话,先是长叹一声。
苗主任神色微动,但他没有打断张友的情绪。
看样子周从文在身边,带给张友的并不是荣耀无限,而是巨大到要把一名普通主任压垮的压力。
“苗主任,不瞒您说,我一早就不自量力想要挖周从文。”
张友开始把自己和周从文之间的交集简单说了一遍,把苗主任听的一愣一愣的。
复杂先心病有多难,心外科的医生都知道。
现有的手术,即便是象鼻子手术也有定论。可是复杂先心病……那玩意母胎之中生长的乱七八糟,书上完全不可能有既定术式来完成。
想要顺利拿下来一台复杂先心病的手术,需要术者有极为丰富的临床经验以及超高的手术水平。
而周从文呢!
两年资的小医生,被叫去给一名带组教授搭把手,复杂先心病就完成了。回想半年前,苗主任也有些惘然。
“周从文周教授一直和我说介入手术的事情。”张友低声说道,“当时……我带着满满诚意想要把周从文的父母接到省城安排工作,准备逼着院里面给他分房子。”
“张主任,厉害!”苗主任竖起拇指称赞道。
“可周从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当时我不知道黄老的事儿,现在想起来我尴尬的要死。”
“苗主任,我好难啊。”
“怎么讲?”
“周教授一直撺掇我做介入手术。”张友愁眉苦脸的说道,“您也知道,那玩意吃线,我都一把年纪了,好好挣钱、好好退休就不行么。”
苗主任点了点头。
“可是周教授带来的压力太大。”张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把心里的苦恼说出来,“都在一个屋檐下,我手头的患者看着周从文医疗组的患者术后恢复的那叫一个快,大多数人不说什么,但总有人来问。”
“嗯。”苗主任很清楚张友的困境。
“您说,我怎么回答。”张友摇了摇头,“我能看到的未来,至少在我们医大二院的胸外科里,大开刀手术肯定越来越少。”
“患者追问,为什么不用胸腔镜做,我总不能告诉患者我不会吧。”
“哈哈哈,您看您说的。”苗主任见张友情绪有点激动,打了一个哈哈。
“这都不算,其实我在咱们年会上看见周从文做了右上肺叶的双袖切手术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普胸不能做,那我专注心胸呗,也不是什么大事。”
苗主任点了点头,张友想的的确是正途。
在这种情况下,最怕的是不要命的去和周从文对抗。
一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对抗周从文这种横空出世的新锐,人家水平高、年纪轻、精力充沛,身后还站着黄老这种级别的人。
只要有智商就不能这么选。
“但您知道么,最近我们循环内科会诊都不找我了。”张友苦闷的喝了一口二锅头。
“嗯?循环内科开始找周从文会诊了么?”苗主任一怔,“他不是负责推广胸腔镜么?”
“是,可又不是。”张友道,“因为床位有限,周从文做手术还特别快,基本一周只有两个手术日,其他时间都没事。”
“……”苗主任愣住。
竟然还有这样的细节。
“周从文什么手术都能做,而且做的比我好。尤其是循环内科做呲的手术,比如说最近我们循环内科主任做造影把主动脉窦捅破了。”
“!!!”
“她开始找我会诊,我肯定不能给她好脸色看就是。可那是从前,现在有周教授在,我不给好脸色你猜周从文怎么说?”
苗主任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
“周从文说,手术放心大胆的做,有他托底,一个电话这面就上台给循环内科擦屁股。”
“!!!”
“苗主任,我虽然不知道帝都的情况,但您也清楚咱心胸和循环内科之间的关系。”
苗主任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张友要表达什么,但更清楚周从文能说出这么一句话的实力与底气。
真强!
但苗主任想的更多,难道周从文是听黄老的安排才这么做的么?这无异于挖心胸的祖坟!
可是!
黄老宝刀未老,人家一出手就是神之一手,自己敢放个屁?苗主任无奈苦笑。
“苗主任,普胸不要也就不要了,我现在四面楚歌,连心胸都保不住啊。”张友的大板牙似乎都要失去颜色。
“我招谁惹谁了您说。”
沉默几秒钟,张友红着眼睛说道。
苗主任忽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是张友太弱,换自己也不行,是周从文太强!
那个黄老的关门弟子牛逼到了极点,横空出世,用碾压的姿态横扫六合八荒。
胸外科的年会上,三台手术把大家唬的一愣一愣的,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化。
循环内科年会更是过分,周从文协助黄老做了一台惊世骇俗的DK-crush手术,随后竟然以指导教师的身份带着世界顶级术者宫本博士完成了下一台手术。
这种人谁能干得过!
还自己也白扯,苗主任心有戚戚。
“苗主任,您帮我支个招,我该怎么办。”张友迷茫的问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苗主任哑然无语。
“周从文怎么说?他总不至于要把人给逼死吧。”苗主任沉默良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问道。
“那倒没有,周从文给我画过一个手术示意图,用微创和介入方式联合做换瓣手术。”
“!!!”
苗主任的脑子一下子炸开。
换瓣手术,这特么是心胸外科的自留地,介入一辈子都无法涉及的领域,也是心胸对抗介入手术的底气所在。
之所以心胸外科的医生不愿意做介入手术,吃线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介入手术只能做冠脉和一些封堵的小术式。
就算是冠脉,介入手术也有很多无法完成的。
然而周从文竟然要做微创,还是杂交手术!
这下子连苗主任都开始迷茫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哪怕他刚刚看到年轻气盛的周从文带着世界顶级术者完成了教学手术,哪怕他亲眼目睹梅奥小子无法完成的手术周从文上去就用腔镜做下来。
哪怕再多神奇,苗主任依旧不信周从文能做到这一步。
两人心神不宁的对视,气氛莫名古怪,尴尬的一逼。
但无论是苗主任还是张友却根本没有感觉到,他们静静的坐着,心里念头庞杂。
风起
云涌
周从文翱翔于九天之上,自己这种蝼蚁应该怎么办?
面对同样的问题,即便是距离周从文无数距离的苗主任都感觉到了危机。
周从文不是黄老,黄老年纪已经大了,邓明也不锋芒毕露。
但!
周从文不一样。
他还年轻,像极了传说中当年的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