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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起临行前站在台上讲话的吴弃疾。
吴弃疾的年纪跟他相差不大,精神头却截然不同,那个人神色永远那么从容,语气永远能轻而易举地打动人心。他并没有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也没说“我们应该怎么样怎么样”“我们必须怎么样怎么样”,只是用他那不疾不徐的语调陈述了华中的疫情,然后诚恳地告诉他们那边有多需要他们的援助。
这比说大话要有用得多。
但凡是人,都会为别人对自己的“需要”格外上心,因为那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所在。
李见坤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许多东西,吴弃疾的讲话,一路上众人忧心的交谈,电视台上播放的一张张忧虑却没有绝望的脸。
他闭上眼睛,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当初临行前妹妹的笑脸。
她说:“哥哥我支持你,不要担心我,振远对我很好,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当时他也是满腔壮志,想要凭自己的天资闯出一片天,好成为妹妹的依仗。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希望能活出个样子来的想法。领他入门的前辈也说过,如果学医没有诚心,无法从理解病人的感觉,没有深入探寻病因的执着,永远都不可能在这条路上更进一步——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一个按方抓药的医匠!
李见坤再也躺不下去了,他走出住处找了个能打公共电话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找号码。
这是他来时打听到的号码。
他妹夫关振远的。
电话接通后李见坤沉默听着关振远的询问。
等到关振远说“再不出声就挂断”时,他才开口:“我是李见坤。”
关振远那边一愣。
李见坤说:“我现在在华中省,淮昌我去过了,不过没见着外甥。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先跟你通个气,我可能会去见见他。”
以李见坤以前的脾气,要做什么肯定不会跟关振远说。可经过刚才辗转反侧的思考,李见坤觉得自己也许要做点儿改变。
两边不再往来,绝对不是因为关振远的原因,是他自己彻底断了联系,连亲外甥都没再见过一回。
关振远就算跟他外甥提起过这么个舅舅,他外甥对他的印象恐怕也没多深,他突然出现怎么都不可能有相见欢的局面。
还是得先解开自己系上的结。
这么多年来,关振远还是第一次接到李见坤的电话。
这依稀让他跟当年追求妻子时应对李见坤这个“家长”一样紧张。
他听到李见坤的话后心头一跳,语气里掩不住的高兴:“你肯去看靖泽当然好,靖泽他也会很高兴的。”
关振远还想跟李见坤谈谈,李见坤却挂断了电话。再打回去时那边来了个陌生的声音说这是公共电话,李见坤已经走了。
不管怎么样,这总归是个好兆头。
关振远心情很好,中午回到家后跟郑彤说起了这件事。郑彤也替他开心,因为李见坤这个大舅哥的不谅解一直是关振远的一块心病,眼看这事已经看见了曙光,关振远往后就更能放开手脚去做事了。
心放宽了,往前走的步伐都会快一些。
佳佳见父母都很高兴,立刻刨根问底。
关振远想了想,还是耐心地给她仔细地讲了家里的种种关系。佳佳年纪虽然还小,听东西却很认真,听完关振远的解释后兴高采烈地说:“那我又多了一个舅舅!”
听佳佳把整件复杂的事总结成这么简单一句话,关振远和郑彤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想那么多,尽量看好的一面就好,孩子多了个舅舅,是件好事!
他们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却听见佳佳小声说:“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小舅舅,小舅舅去了华中省那边不能给我回信了,只有萌萌哥写信回来。”她有些沮丧。
郑彤也跟着担忧起来。
虽然郑驰乐本身就是医生,可病又不挑人,医生也会沾病啊!
关振远知道郑彤在担心什么,开口劝慰:“乐乐心里有数,他会照顾好自己的。”他想了想,又说,“等会儿我打电话给靖泽,跟他通个气;然后再跟吴先生打听一下乐乐的情况,要是有条件的话我们再给乐乐打个电话。”
郑彤一顿,说:“好。”
佳佳不知道郑彤的犹豫,高高兴兴地鼓起掌来:“我要跟小舅舅说话!”
关振远脸一板:“别一乍一惊,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
佳佳赶紧坐好,认真扒饭,生怕自己吃得太慢关振远就不让她跟她家小舅舅通话了。
看着佳佳悄悄笑弯了的眼睛,关振远和郑彤对视一眼,都欣慰于郑驰乐、关靖泽和佳佳能有这么深的感情。
——毕竟他们之间理应有着一层又一层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