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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一篇遗诏一气呵成,里面回顾了皇帝即位后二十五年来所取得的功业,之后便是让太子杨珣即位,命群臣忠于新皇帝的套路,这是她早就打好的腹稿。写完之后便交给了刘公公:“公公看看可不可用,不行就让翰林院再改吧。”
刘公公匆匆读了一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这种东西即便是专门草诏的翰林院学士也要斟酌再三才敢下笔,因为遗诏是对皇帝这一生功业的总结,各种词汇的应用相当有讲究。因此要在如此短时间之内一挥而就,根本不可能。刘公公看着涵因的眼神愈发复杂,甚至带着些愤恨,他忽然挺直了身子,再不是平时那一副驯良谦恭的模样,对涵因冷笑道:“夫人准备这个准备了很久吧……”
涵因没有接话,只说道:“妾身僭越了,不过是在想大行皇帝遗诏还是由公公这边拿出,才能镇住那帮文人。”
刘公公却仿佛没有听见这话,继续冷笑道:“夫人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如今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公公,守住你的体统吧……”涵因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仍然没有接他的话。
这时,哭声由远及近,皇帝驾崩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各宫的妃嫔、皇子都赶了过来,再过一会儿,重臣也会进宫。
刘公公看了一眼涵因,身子又恢复了微微弓起的谦卑姿态,拿着遗诏走了出去。
涵因则不再理会这一切,径自走了出去,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殿,一头倒在床上,前后两世的记忆涌入脑海。那些快乐、悲伤、幸福、痛苦的片段在她的脑中反复回旋。她哭不出来,却也笑不起来,皇帝这跟扎在她心头的刺忽然一下子不见了,心里似乎一下子空了一块,却并未感到轻松。到底皇帝的死对她有什么意义呢,让她报复了上辈子的背叛者,让她摆脱了这辈子的麻烦,但心中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却又让她觉得毫无意义。
整个大业殿都在为皇帝的殡天忙碌着,皇太子被请来,给皇帝小敛,诸妃嫔都在大业殿中痛哭着,大臣们则跪在院子中痛哭流涕。但即便没有这些吵吵闹闹的声音,涵因也无法入眠。她的脑子仿佛炸开了锅一样乱糟糟的,耳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稚嫩清脆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母亲,母亲,您怎么了……”她在迷茫中转过头,仿佛是在寻找这个声音的源头,那是令熙,她的女儿,站在床边,担心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迷惑。
涵因只觉得满布乌云的天空忽然投下了一缕阳光,她坐了起来,将令熙一把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我的宝贝,母亲没事,就是有点……有点累了……”
“那母亲好好休息吧,是不是外面太吵了……我去把他们轰走……”令熙脱开涵因的手臂,走到窗前,从窗缝中偷偷向外面张望,看见那些紫袍玉带的人跪了一地,捂住嘴,跑了回来,对涵因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母亲,他们好像都是大官,从前娘娘教过我,不能得罪他们,要不……要不我们回原来那个地方睡吧……”
涵因今天第一次发现她对尊卑贵贱的认知是如此清晰,竟然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能耍性子的场合,她忽而感到一阵心疼,令熙平时骄横傲慢外表下,竟是如此敏感的心。她把令熙抱在腿上,笑道:“母亲看见熙儿就不累了……”
一抬头,又看见儿子淡淡的站在门口,瞥着她们母女俩,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涵因笑呵呵的冲李令弘招招手:“弘儿过来。”
李令弘仿佛很看不上这种肉麻情景似的,说道:“我本来要练字,但是外面太吵,我写不下去。”
“那今天就别写了,过来陪母亲吧。”涵因笑眯眯招呼着儿子。
李令弘很不情愿的蹭到了涵因的床前,被涵因一把拎上了床,他不满的抗议道:“母亲,我已经八岁了,书上说七岁男女不同席,我不要……”
话还没说完,涵因和熙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将手伸进了他的胳肢窝,闹了起来,李令弘的脸上再挂不住小大人的模样,笑了起来。此时外面一阵丧钟礼乐齐鸣,皇太子亲自进行的小敛开始了,伴着众人拼命的哀嚎,将屋里中透出来的隐约笑声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