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官员头疼的要命,崔皓轩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身负五姓高华门第,父亲是前宰相,叔父是现任尚书右丞,皇帝也到了宰辅之位,他却主动要求去哪个灾异横行的地方。那可是鼠疫啊,老天降下的灾难,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往前凑。人世的一切都可以分为三六九等,只有天灾才不管你富贵还是低贱,在自然面前,人人公平。
那几个之前因为行程耽误还没有赶得及交接的官员,吏部还发了措辞严厉的公文督促,那些人还在磨蹭。这位大公子竟然还往前冲,真是富贵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世间的艰险。
崔澄已经急眼了,吏部的同僚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大吃一惊,回家就把自己那个不省心的侄子叫了过来:“我一向觉得你懂事,你怎么跟家里商量都不商量就做出这种事!”
“陇右大灾,侄子希望救黎民于水火。我听说,那里没有人愿意去,可是如果没有人组织救助,灾民也会越来越多。”皓轩目光朗朗,在他心中还存着为国为民的理想。
“你是家中嫡子,是靖国公世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和香火的,还要孝顺老太太和你母亲,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责任。皓辉已经在西北了,你也去了,你祖母和母亲怎么办?谁在他们身边尽孝?”崔澄说道。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崔家之人,自小享受这样泼天的富贵,就应该承担家国的重任,不能只顾一家一室,若不能为百姓造福,又怎么对得起祖先。”皓轩不为所动。他不愿意躺在先人的基业之上,按照家人给他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崔澄愈发气了:“难道在长安为官竟然辱没了你!”
“我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空有满腹文章,不过纸上谈兵,如果不去出门历练,在家闭门造车,就算最后高官厚禄,也只会误国误民。”皓轩抿了嘴唇,眼神去愈发坚定。
“那我可以安排你去其他地方。安生的地方那么多,你历练几年,做些事情。弄个好的考评再回来,也算有了资历,何必去陇右,从前你要去我不拦着,那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那里就是修罗地狱。何况你弟弟已经在那里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父亲考虑,他现在被贬在外,若是连失两子,他会怎样?”崔澄说道。
皓轩不为所动:“父亲年轻时候,曾经主动请缨去救济因黄河泛滥流离失所的灾民。差一点被泥石流埋在下面,他却仍然一心为民,不肯掉头回去。父亲一定会理解我的。”
“你!”崔澄见自己说了一大通却没有见效。反倒被皓轩的大道理堵了回去,气的拿起桌上的镇纸就要砸下去:“我今天要替你父亲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崔浩轩却一下子跪在地上,身板却挺得直直的,说道:“叔父若是能出气,就打吧。请您打完了我,就不要再让吏部的人扣下我的请命。如果吏部不肯安排,那我就辞官,自己去陇右,相信总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他已经不是当年被长辈们关起来的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尽管这些想法如此幼稚,当年在娶妻子的事情上他没有坚持,如果这一次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再不坚持,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崔澄僵了半天,终是把那镇纸放了下去,叹道:“哎,你跟皓辉那小子看着南辕北辙,却都是这种执拗的性子!滚吧滚吧,我告诉你,你这小子若是敢让你祖母和母亲伤心,我打折了你的腿,也不准你出去。”
崔皓轩给崔澄磕了一个头,走了出去。
皓轩去见老太太,他的母亲也正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老太太却处于预料的平静,在皓轩没有开口之前说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们兄弟俩这个脾气,就跟你父亲一模一样,当年我拦不住他,如今怕是也拦不住你的。”
大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咬着嘴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大太太,说道:“孩子大了,自有主张,便是亲爹娘,又怎么绑得住他的心,你就随他去吧。”
大太太见婆婆如此说,不敢顶嘴,流下两行泪水。
皓轩含泪看了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孩儿不孝……”后面的话哽咽在嗓子里,再说不下去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去吧,去吧,只是一定要自己保重,万不可掉以轻心。”
“谢祖母、母亲成全。”皓轩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皓轩出去之后,大太太再忍不住,竟忘了规矩,在婆婆跟前就趴在椅背上哭了起来:“他是怨我的……因为当初没有让他娶涵因,他心里一直怨我……”
崔澄松了口,吏部就要安排崔皓轩的去处,陇右现在处处闹大疫,好的地方,死伤过半,不好的地方十室九空,要把他安排在什么地方好呢。吏部也犯了愁。
这时候,凉州的公文到了,上面是李湛的奏折,主要是写凉州防治疫病的成效,现在百姓的状况,还有给下面的人报功。
“凉州竟然只死了几千人,就下属的番禾县最重,也不过损失了两成左右的人口,比其他州下属的县好好多了。”接到凉州的奏报,尚书左丞松了一口气,这个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刻,能够接到一点好消息都会让人高兴不已。
皇帝也十分高兴,刚刚下完罪己诏,就有这样的好消息传回来,这让他的面子上也好过不少,可是呢,这偏偏是他最讨厌的李湛做出的政绩,皇帝想起涵因那曼妙的身姿是属于他的,就气闷不已,更何况他居然把自己打的满头包,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私下里对刘公公说道:“李湛那小子也忒运气了些,偏他那里就没什么事。”
刘公公笑道:“我看他是托了皇上您的福,您驾临过凉州,那里便是福地,因此邪魔疫鬼也不敢侵袭。想必郑国夫人和小公子沾染了皇上的福气,也不会有事。”
话反过来说,让皇帝气顺了不少,想到凉州没事,涵因也不会有事,倒莫名的安心了下来,冷笑道:“便宜那小子了。朕倒还要夸奖他。”
李湛在文书的正式文本上没有额外的奏请,却在文书中夹了张推荐名单,意思是这些人都有资格出任番禾县的县令,希望朝廷考虑,没有直接写在文书中,却又并不是正式的推荐。吏部官员自然是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方面又想让自己的人接手,另一方面又不想担经营地方势力的责任。吏部的人都是鬼精,自然猜得出李湛这番小心思,若是送到了吏部郎中李时彦的手中,也许就按李湛的意思做了,偏送到了另一个郎中郭竟强手里,他资历没有李时彦深,两人一直在对下任吏部侍郎的位置明争暗斗。
若是李湛正是推荐,因其控制疫情的功劳,还要正式讨论一番,现在这种情况落到他手里,自然不能让他们陇西李氏痛快了。问题是,要做就要做得让人说不出话来。郭竟强便动了个小心思,把番禾县县令因公殉职的消息先一步透露给了崔澄。
崔澄正在为皓轩的事情苦恼不已,虽然皓轩坚持,恨不能立刻奔赴疫病最严重的地方,但是他又怎么能看着自家侄儿去送死,何况这个侄儿是家族的希望,他可不指望自己成天泡在马球场的皓铭能挑起家族的重担。听说情况最好的凉州有一个空位置,虽然在凉州里头状况最差,但是比起陇右其他州县,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于是崔澄便跟吏部要了这个人情,把自己那个执拗的侄子安排到番禾县去。李时彦其实本来对李湛向怎么安排凉州的县令并不上心,不过却颇为讨厌郭竟强这个小动作,只是崔澄都找来了,要为皓轩谋这个位置,他也不好说什么罢了。
萧若华大病初愈,面色还带着几分苍白,指挥着丫鬟给自己的丈夫收拾东西。皓轩进了屋子,她的眼中却带着一抹哀色,强打起笑容,说道:“都为你准备好了,路上用的东西,都用自己家的,外头的终究不干净。”
皓轩点了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会防着的,你自己身子弱,就不要操持这些了,让她们随便收拾几样就好了。”
“那怎么行,听说陇右那边乱得很,若不是我身子弱,就跟你一起去了……”萧若华看着自己丈夫英俊的脸,心中满是哀怨。
皓轩笑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还要照顾孩子,祖母和母亲也都靠你孝敬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伺候好老太太、太太,照顾好孩子。”萧若华叹了一口气:“要不这次带着翠衫去,她最是仔细周全,也能好好的伺候你。”翠衫是萧若华带来的陪房丫头,萧若华怀第二胎的时候给她开了脸。
崔皓轩说道:“不用了,你用惯了她,就让她留下伺候你吧。”
萧若华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总要有人伺候,要不……红绸?”红绸是崔皓轩的大丫头,大太太给的,跟皓轩结婚后,大太太便示意她要贤惠,把红绸给开脸了,但皓轩却从来不去她的屋子。
听到她提这个名字,刚刚还一脸温和的皓轩沉了脸,冷声道:“不用,让她好好待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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