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狗理论,似乎都和讨好二字有点儿关联……
刚刚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的唐王立刻就又迷茫了:“不管是谁都要讨好百姓,那这个天下还是皇家的么?皇帝岂不就是老百姓的奴才了……”
“做了皇帝还要想方设法的讨好百姓,这还是皇帝么?”
“我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呢?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不管唐王能不能想通这里头的道理,大势已经在悄无声息之中前进了一步。(历史的齿轮被撬动了,以无可阻挡之势前进,这样的语句读者一定看过几百次了,嘿嘿,就再看一次吧,短头发也不能免俗,哈哈)
辰时初刻,杀鞑子大会正式开始。
在这个开始炎热的季节,因为白昼很长,这个时刻就愈发显得漫长而有久远,等的人都心焦了。
如同等了半辈子那么长久,终于等来了这个期盼已久的时候。
人山人海,如墙如堵,都不足以形容这个盛大场面之万一。万万千千的人流往同一个方向集中,京城百万之中都在争抢着往同一个方向汇集。根本就不必迈步,人流会挤着你前进。
这种场面,除了壮观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措辞来加以形容了。
人们甚至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看杀鞑子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可下意识的还是想看,就好像饥渴依旧的旅人直奔甘泉一般。心里有一股火苗子在烧,烧的人通身都是鼓鼓胀胀的热气,都要沸腾了,却找不到地方宣泄。
也许只有鞑子的颈中鲜血能够浇灭这仇恨之火,也许吧。
要不是有赴死军的叉子兵阻拦,人潮都能拍打到中央简陋的高台上了。
即便如赴死军叉子兵这种精锐,面对这些毫无恶意的人们,一是心惊:人太多了。
虽然大伙儿都不想挤,可架不住身后汹涌的人流推搡,不由自主的就往前边走呢。叉子兵不住的用叉子柄抽打这些人,就象赶鸭子一样……
最基本的秩序维持下来之后,赴死军大帅李四终于现身。
“诸位父兄姊妹,”李四的身份在那里戳着,顶天立地的英雄,在高台上这么一站,立刻就把周遭的声势给压了下去。
李四一开口,四下里都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旷古难逢的时候,大伙儿都想听听这位汉人英雄说些什么。
“北都得复,鞑子远遁,乃我赴死军万里征程第一步。”李四尽量把声音放的足够大,耳朵都被自己的声音震的嗡嗡直响了:“接下来还要征战四方,扫清天下虎狼,还我同胞安乐康宁……”
赴死军还要打仗,这是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鞑子还没有清扫干净呢,肯定还是要打的。以赴死军现在的声势,打打残存的鞑子也就是顺手的事情而已。现在的鞑子对于赴死军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等级的对手了。
对于赴死军大帅的这些话,老实点说,大伙儿都不怎么想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那是你赴死军的事情,是你忠诚伯的事情,我们是来看杀鞑子的,弄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当此光复国都之际,李四谨慎以此身此心,祭拜那些为我同胞战死杀伤的万千雄魂。”李四直挺挺的跪下,遥拜四方……
要是淮西,大帅这么一跪,周遭的百姓们早就跟着跪下了。战死的可都是他们的子弟父兄,就是跪拜也是真心实意的。
可这里不是淮西,是京城。
对于李四祭拜英灵的举动,也没有几个人跟着跪拜,都直挺挺的看着而已。
李四面色有点儿尴尬,对着左手边儿上的卢棚说道:“此间俱为我赴死军战功卓著之英雄,受我一礼……”
东棚里都是这次攻克北都的无名英雄,其中就有关二爷和吴叔等人,就连韩小旗都在其中。
这些剪了辫子的人们可没有外面的老百姓那么麻木,一见忠诚伯遥礼,立刻齐齐起身还礼……
这可是受过忠诚伯大礼的,只要在这里坐着的,有一位算一位,足以骄傲半生了。
至于是什么样的无名英雄,这些英雄又为光复京城做过什么样的贡献,都不是老百姓最关心之事。
大伙儿挤成了个人疙瘩,就是为了看看鞑子的最后下场,是来看血光的。至于英雄嘛,以后再说也不算晚……
辛辛苦苦弄了这些过场,下面的百姓好像不怎么买账,更没有热血沸腾,李四自己都感觉有点儿无趣了。
“此次复我国都,擒拿下鞑子一万一千四百三十八名……”既然大家不是来缅怀英雄的,还有几个过场也就免了吧,李四直接说道:“鞑虏者,是为国敌,种种罪孽已难胜数。虽是如此,我上邦天朝亦不愿轻启杀伐。特召集父老公审之,京中父老熟知道起罪,是赏是罚自有公论。这一万多鞑子的生死凭大家一言而绝!”
鞑子犯下什么样的罪行,京城的父老姊妹心里有数,该有什么样的惩罚就由你们来定。
这才是高高在上的感觉,数以十万计的人们都是一言定生死的人物。
场中一万多鞑子被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八个部分,想来是按照他们所数的旗籍划分。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关心这些,他们只想 看到血,看到欺压在头上的鞑子脑袋落地,别的说什么也虚的。
“正黄旗费可多氏,七家九十三口,有罪无罪?”
赴死军战士的话音刚落,外面几千几万张嘴已经躁动起来。
“费可多罗古尔家,霸人田产,殴人至死,抢掠平民为奴,淫人妻女坏人名节……”
一桩桩罪行被揭发出来,李四根本就不问下面已经等死的鞑子,也不管这些罪名是不是属实,大声道:“经多人证实,费可多罗古尔家一家罪行昭彰,何以惩之?”
“杀了,把他们都杀了!”
“杀光,杀绝!”
周围的怒吼简直就是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让场中的鞑子更是惧怕。
站立在高台之上的李四高举右手,下边的刽子手已经把鬼头刀扬起……
右手猛然落下,鬼头刀亦落下。
实际股血箭从腔子里喷了出来,溅起来多高。刽子手一脚踹到无头尸身,外面已爆发出一声势若惊雷的欢呼。
欢呼声如雷一般滚滚而过,让热血的的人们更加热血,也把仇恨彻底点燃。
鲜血顺着台子流淌下来,殷红的颜色触目惊心,仿佛能够嗅到带着死亡气息的血腥味道。
在鲜血的刺激之下,欢呼之声更盛,一浪高过一浪的在人们耳中汹涌澎湃。
“费可多氏博穆桂家……”
“强占田地,夺人店铺,当街殴人至死……”
这些鞑子的罪名几乎是如出一辙,多是杀人身夺人产淫人女之列,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一个罪名或者少一个而已。
“如何惩治?”
“杀!”
“齐斩全家!”
“杀光!”
一声又一声暴怒的呼喊当中,场面为之疯狂,气氛为之鼎沸。
右手举起,再次落下……
血光再现,去了脑袋的身子被一脚踹了下来,“膨”的一声好似摔碎了水布袋一样,如此恐怖的声响在万众呼喊当中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或者是已经不值得去注意了。
只要鲜血,只要死亡,这才是人们愿意看到的。
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正黄旗费可多氏七家九十多口,已经全部陨命。
鲜血顺着高台的立柱流淌下来,整个立柱就如同有朱漆刷过,还腾腾的冒着热气,血腥的味道铺面而来……
这种杀戮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接连杀了几氏几十家之后,高台下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整个高台如浴血中。阳光映照之下,如血河炼狱一般。
身在高台之上的李四,已经成了死亡的代号,手臂每一次落下,都有人数不等的脑袋跟着落下。
无论多么稀罕的景致,也不管如何火爆的场面,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也不知道砍下了多少颗脑袋,人们已经记不清楚了,三百?五百?还是一千?谁知道呢。
随着高台下尸体的堆积,已经成了一座小山。被踹下来的尸体再也发不出那种摔崩之后的声响,因为血肉之堆都快和高台平了。
要是把这些鞑子都杀光的话,还不得把高台给淹没了?
人们也喊的累了,再也没有开始之时的那种声势,每有一家被提出来,也懒得再去说什么罪状,直接就是一个杀字。
赴死军也是有求必应,外面的杀字出口,上边的手臂就会落下,就是这么简单。
就在这简单而又机械的重复当中,无数生灵化为刀下之鬼。
完颜华善彻底死心了。
心里最后残存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也烟消云散。
这不是审判,就是赤裸裸的屠杀。因为已经很少有人喊出什么具体的罪名,更没有人说出什么罪证,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杀字,就能决定一个家庭全部成员的生死。
当然,只有死没有生。
就是杀只猫宰条狗,总也需要一个理由吧?可这样的杀戮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理由的话,则是完全为了泄愤。
这不是一家一性之间的私怨,这种大到了天上去的仇恨足以掩盖一切。
现在再说什么没有大的恶行,现在再说罪不至死,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因为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们是不是有罪,他们需要的是仇恨的宣泄,而不是公正的审判。
赴死军似乎也没有打算进行什么公正的审判,只是为这种仇恨找到一个宣泄口。
虽然一家人是团团围坐着,并没有上什么绳索,可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跑?又有谁能跑的出去?
倚仗的八旗战兵早就没有几个了,仰仗的朝廷已经抛弃了他们。那些个贝勒贝子早就跑到了千里之外,只剩下这些来不及逃走的,来承受疯狂的报复。
完颜华善知道汉人心中有莫大的仇恨,但是想不到这种仇恨已经到了这么疯狂的地步。因为仇恨的力量,使得这些人不顾一切的进行杀戮。以前的那些小心谨慎是多么渺小,在这种仇恨面前又是何等的苍白……
“完了,完了!”完颜华善看到眼前的情形,已经不再感觉恐怖和惧怕了,因为死亡已经成为不可逃避的归宿。
一家人和完颜华善都是同样的表情,麻木而有呆滞,仿佛死亡已经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头落地,完颜华善一家已经彻底死心,不再期望任何奇迹的出现。
这一辈子已经完了,没有任何指望,只有企盼来世,如果真的还有来世的话。
唯一还能发出声音的就是儿媳了。
儿媳好像是傻了一样,抖动着抱住怀里吃奶的娃娃,还在柔声安慰:“乖乖不怕,额娘也不怕,因为乌利颜会保佑我们,伟大的乌利颜知道我们,我们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乌利颜全都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是乌利颜,就是玉皇大帝和佛祖一起过来,也屁用没有。可死到临头的恐惧、对生的眷恋以及对死后的某种期望,总是让人的心里脆弱下来,去接受某种虚无缥缈甚至根本就不存在的信仰。
“镶红旗完颜氏一家,十三口!”
直到赴死军的战士拿着叉子来赶,完颜华善才意识到死亡已经降临到自己头上。
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死亡反而变得容易接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完颜华善才明白了,那些死在旗人手中的关外汉人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宁远被杀也那么顺从——因为他们的心死了。
完颜氏本就不算是纯粹的旗人,是被努尔哈赤从乌苏里江上游强抢过来的,分到各旗之后,人丁更加零散,除去那些战死和跑回关外的,这个旗的完颜族人只剩下他们一家。
这么十二个人,准确的说是十三个,以为还有个娃娃被女人抱着呢,默不作声的走上高台,脑海中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了。
完颜氏的辈分很高,颈中鲜血流淌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一想到这个有趣而又古怪的问题,完颜华善忽然笑了笑。
就要死了,原来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完颜华善反而轻松了,甚至歪着脑袋看看了身后不远处的李四。
忠诚伯面带寒霜,如雕塑一般。
“跪下!”完颜华善一家很顺从的跪倒在高台边缘,眼前就是黑压压密匝匝的人群。这些人脸上带着过节才有的那种喜色……
“杀!”
已经不再问什么罪行了,还是只有一个杀字从这些人口中说出。
怀里的娃娃似乎被惊吓到了,哭的撕心裂肺。
李四看着孩子额头上绑的布条子,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仅仅是一下而已,右手依然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