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而出,聚歼齐啸后,就可借山崩之势,再北上吃掉明敬等人。
胃口很大,谋局很妙,成功的概率也很高,但是,这也说明,中牟将变成一座空城!
明敬没有犹豫太久,现在分兵去救齐啸只是添油战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反而会中了元沐兰围点打援的陷阱,而回头向徐佑请援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让裴叔夜冒一次险。
成了,意义重大,战果显著;不成,眼前的战局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只是,若中牟并非空城,裴将军的处境会十分危险……”
裴叔夜笑了笑,翻身上马,道:“明兄,虎钤堂的第一堂课,山长就告诉我们,若要天下求治,则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我若死了,家里老娘自有大将军府照料,等到驱逐索虏,复我河山的那日,别忘了在我坟前倒杯酒,兄弟死而无憾!”
明敬抬起右手,庄而重之的行了军礼,道:“今夜之后,你老娘就是我老娘,你回不来,我去晨昏请安,替你尽孝!”
裴叔夜同样回了军礼,辞别而去,慨然道:“身赴黄泉台,骨肉为血泥,男儿合当沙场死,青山无处不可埋……”
鸡洛山附近已经是尸横遍野,虽然齐啸的排兵布阵并无漏洞,前后守得如铜墙铁壁,元象弓和万钧弩等利器也给魏军造成了特别大的杀伤,穆梵因此吃尽苦头。
可当带着鬼脸面具的元沐兰出现在战场,五百名黑袍赤甲的近卫都组成锋矢阵,她一马当先,锦瑟翻飞,杀人如芥,魏军从上到下仿佛神魔附体,随着公主殿下英姿飒爽的身影,嗷嗷叫着猛然冲破了楚军的防线。
……
明敬派人向后方的徐佑通报军情,和屠元合兵一处,疯了似的发起进攻。裴叔夜则率八百人从后方脱离战场,然后悄然穿过中间那片广袤的密林,出现在中牟城下。
果不其然,城内只有数百老卒,裴叔夜奋勇先登,一鼓而下。他孤军深入,不敢久留,干脆放了一把火,烧了魏军辛辛苦苦储存的数千石粮草和大量军资。
熊熊升腾的火光照亮了中牟方圆数十里的夜空,首先发现异样的是正被围攻的李冲部,不知是谁喊道:“中……中牟起火了……”
众将士纷纷回头观望,恐慌情绪迅速蔓延。明敬抓住机会,指挥各军全力压上,同时监军司的人熟练的喊起“中牟已克,粮草尽焚。放下武器,投降不杀”的口号,魏军军心涣散,再无斗志,任凭李冲如何弹压,也回天乏力,旋即崩盘。
兵败如山倒,八千魏军死伤六千多人,连龙威中郎将李冲也被明敬俘虏,其中大半是被楚军逼进了圃田泽,落水后被杀被俘。
柔玄镇不愧陷阵军之称,宴荔石在部曲的拼死护卫下侥幸逃离,他不敢回中牟,沿途收拢残兵,掉头寻元沐兰去了。
明敬此时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南下救援齐啸,和元沐兰的主力交战。只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将士们疲惫不堪,他手里的兵力又不占优势,此时和元沐兰交手,不仅胜算不大,很可能招致大败;二是迅速东进,支援裴叔夜,占据中牟,截断元沐兰的退路,等徐佑大军一到,就可前后合围,立此不世之功。
智力中上者,都知道该如何抉择,但问题在于,齐啸不仅是明敬的旧主,而且对明敬有大恩,此时能救他的只有自己,若弃之不顾,日后如何有面目立于天地?
可是……
明敬狠狠一刀劈在空处,面目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他举目四顾,燃烧的尘烟,东倒西歪的尸体,鲜血染红的土地和部曲们坚毅的脸庞,终于下定决心,遣一校尉押送俘虏回芦庄报捷,由他和屠元率余部,抛却所有辎重和甲胄,只带刀枪和弓弩,全速前进,务必赶在元沐兰回师之前抵达中牟。
齐啸正面临山穷水尽的局面,所部三千人几乎死伤殆尽,仅剩四百多人,被压缩在咫尺方圆之间,他们用巨盾组成圆阵,上千支枫枪架起,纵横交错,好似一个铁甲刺猬,让人无法下口,魏军发起数次攻击,在巨盾外留下数百具尸体,竟一时攻之不下。
一般来说,部曲死伤超过三成,很大几率就会崩溃,可齐啸的战损已到了七成,仍然死战不降,看不到任何崩溃的迹象。
元沐兰目光冷冽,声音清幽,道:“楚人之顽强,远胜百余年来我鲜卑人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也必须引起足够的警惕!”
身旁的穆梵略带讥嘲的道:“真该让平城的那些大人们来这里瞧瞧,楚人究竟是不是他们口里和猪羊无异的岛夷……”
他前次丢了豫州,颇为狼狈,招致平城有不少批评和指责的声音,若非元沐兰赏识,数年之内,基本没可能再次带兵。这会见六镇精锐尚且打的这般艰难,心里竟有几分变 态的快 感。
这时,武川镇的猛将鲍力伐出阵,此人身高九尺,力大无穷,善使铁骨朵,战场上扫出去就是一大片死伤,直接冲到了盾阵前,抡起铁骨朵,重重的砸了过去。
咚!
巨盾摇晃,里面撑盾的兵卒被生生震死了两人,又是两人死命的堵住,数支枫枪从盾漏口刺向他的腰腹,鲍力伐怒目圆睁,不躲不避,蒲扇大小的手掌张开,抓住枪头,铁骨朵一砸,全给砸成了两截,然后揉肩撞去。
咚!
盾阵散开,围攻的魏军欢呼声大振,刚准备一拥而上,一支箭矢突然射来,穿过鲍力伐的左眼,透脑后而出!
齐啸放下元象弓,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平静,他身陷重围,无力反攻,但多拖一刻,就能为明敬争取更多的时间。
鲍力伐的死,让魏军的攻势为之一挫,楚军趁机把盾阵重新竖起,眼见再这样下去耗时弥久,元沐兰秀美微蹙,玉腿轻夹马腹,在众多将领的惊呼声中,如闪电般冲出,距离十数丈时纵身而起,足尖轻点马鞍,身姿如凤舞九天,锦瑟枪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芒,无声无息的刺中了巨盾。
盾碎!
同时七八人倒飞阵内,又撞翻了二十多人,无不仰天喷血,筋骨寸断,再也爬不起来。
一枪之威,惊天动地!
元沐兰并不停留,再次纵身而起,直扑齐啸,身后的魏军也反应过来,从打开的缺口潮水般涌入。
白刃交错,没人惨叫,也没人后退,杀红了眼的双方只看到敌人的喉咙和胸膛,狠狠的用手里的武器插进去,往前,往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几乎没受到有效的阻拦,元沐兰接近齐啸,而齐啸的旁边还有二十名近卫,可面对元沐兰时,只感觉孤身一人,他猛然咬牙,长刀破空,激荡的刀风发出蜂鸣似的颤声,劈向锦瑟枪的枪尖。
锦瑟消失!
下一秒化作五十条丝线,银蛇漫天,当头罩住全身。齐啸这刀劈在空处,无法泄力,胸腹间气机逆转,难受之极,噗的吐口鲜血,拼尽全身修为,刀光乍起,如封似闭,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瞬息的时间,刀枪交击了整整五十下。
声灭光敛!
元沐兰站在身前尺许,锦瑟枪指着齐啸的喉咙,他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渗出血污,不成人样,神色依旧平静,淡淡的道:“杀了我吧!”
战斗已接近尾声,楚军尚能站立的仅有二三十人,也人人带伤,其余全部壮烈,他们站在齐啸左近,毫无惧意,显然抱着必死之心。
元沐兰温声道:“齐将军,贵部用无畏和骁勇捍卫了楚人的荣耀,你若肯投降,我主自不会吝啬赏赐,而你身后的这些勇士,我也可承诺,放他们安然离去!”
齐啸笑道:“承蒙公主看重,不过,我是汉人,过不惯你们胡人茹毛饮血的日子,劝降就不必了,我和我的弟兄们从来都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
话音未落,突然双目睁大,眺望远处,露出震惊的神色,元沐兰跟着回头,看到中牟的大火,正把那夜空烧成了血一样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