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月黑星疏夜,寂静无人时。
山林旁的小道中,突兀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辆小车疾奔而来,车夫拼命抽打马背,他神色惊惶,衣襟血迹斑斑。
没多久,后面又有马蹄声响起,一行十来骑急急追赶,这些人黑衣蒙面,手提沾血大刀,目标是前面的小车。
骑马速度总比车驾快些的,后面马蹄声渐渐清晰,车夫愈发焦急,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拉车大马一个趔趄,折了蹄子,惨嘶一声,被迫停下。
车夫把心一横,转身对车厢内道:“夫人,你赶紧领姑娘逃进林间。”话罢,他抄起身边已微微卷刃的长刀,下了车往后面迎过去。
车厢立即钻出一中年妇人,手里拽了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母女难掩惊惶凄楚,只是老仆用命换来的时间耽搁不得,她们赶紧拔腿往林间冲过去。
贼人杀了挡路老仆,还是追上来了,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妇孺,解决轻而易举,其中一人扬刀,劈向小女孩。
小女孩绊了一跤,眼睁睁看着雪白刀光骤起,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噗嗤”一声长刀入肉的声音,小女孩身上一重,原来母亲扑过来,为她挡了刀,她睁开眼,是母亲痛苦难掩的脸。
母女凄然,难道伸张正义的人,都该一家死绝吗?
贼人冷笑一声,拔出长刀,欲利索解决这事,好回去给雇主交差。
正当这时,转变从天而降,一个偶然路过的青年发现凶案,他解决了这些贼人,救下这对母女。
小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见一青衫男子突兀出现,一个轻纵便到了眼前,利索将这苦追她们一路的贼人放倒。
他面如冠玉,目似明星,踏月而来,俊美潇洒得不似凡间之人。
终于安全了,小女孩抱着母亲,哀哀哭泣,连声呼唤。
青年在母女面前站定,伸手在妇人背上轻点两下,勉强止了点血。他微微蹙眉,此举作用不大,对方被一刀戳中心脏,没有立即咽气是因为意志力。
妇人也知道,她勉强张了几下嘴,断断续续说:“侠,侠士,小妇人冒昧,想请求您一事。”
“夫人请说。”青年沉声说话,声音如金玉交击。
妇人拽了拽小女孩,将她推出去,“小妇人夫家人口凋零,她日后孑然一身,求侠士收留了她吧。”
妇人目露祈求,她知道自己要求很冒昧,但这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她不能不这么做。
垂死的母亲目露希冀,小女孩瑟瑟发抖,青年点了点头,“我会命人将她照顾成人。”
妇人勉强提着的一口气散了,闭目咽了气。
林子中想起女童撕心裂肺的哭声,过了许久,青年才抱着小女孩出了林子,“你母亲与家人,我会命人安葬。”
他说话时眉心紧蹙,此处虽距京城十分遥远,但仍是他皇兄治下,如今竟出现灭门追杀之事。
这青衫青年,正是当朝陛下亲弟弟,齐王殿下赵广睿,赵文煊顾云锦的小儿子,小名琛哥儿。
他酷爱游历,与父母同行一年多分道扬镳,后面他又走了许久,便打算看望义父去,不想刚到青城山脚下,就遇上了灭门惨案,他急追一路,在最后关头救下女孩。
怀里的小女孩比他侄儿大不了多少,一夕亲人死绝,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广睿心生怜惜,出言转移她注意力,“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盈儿,大名韩盈袖,是我爹爹取的。”小女孩说起父亲,抽抽噎噎,她不忘圈紧眼前人的颈脖,这是她唯一依靠。
赵广睿暗叹一声,他从未有过哄孩童的经历,如今不得不绞尽脑汁设法。
他直奔义父隐居之地,到了之后,童子告诉他,司先生受友人邀请,刚出门没几天。
义父这友人他认识,若无这突发情况,赵广睿大约会直接追上去的,只是眼下却不能,他放下昏睡过去的韩盈袖,便立即飞鸽传书,先将这灭门惨案调查清楚。
他固然不爱朝事政务,但这天下是他们赵家的,皇位上坐着一母同胞的兄长,既然遇上了,当然得操心一番。
赵广睿底下有暗卫人手,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追赶着不爱人跟的主子,但有需要时,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结果便出来了。
韩盈袖的父亲是个县令,治下有个小铜矿,他刚调任过来不久,便发现猫腻。知府杨忠义伙同底下一串人,剥削旷工,欺上瞒下,每年吞下很多银钱,旷工累死致残者无数,不过俱都掩下来了。
他是个正直之人,嫉恶如仇,先佯装贪婪一起分赃,掌握证据后,辗转往上一递,杨知府一干人落网,旷工得以安抚,并重见天日。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这杨义忠是有依仗的人,事情过了风头,后面损失了大财路的人不甘心,买了杀手,装扮成“江洋大盗”,等韩县令升迁后,等在其举家赴任的路上,欲灭其满门。
此事件性质极其恶劣,况且这事于整个王朝虽不算大,但这幕后指使者,却影影倬倬指向京城某世家,赵广睿思索一番,便提笔写信,传书京城,让皇兄处理去了。
韩盈袖正高烧卧榻,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有人替她报仇雪恨了,数个月后,等事情解决后,赵广睿才告诉了她。
韩盈袖遭逢大变,这数个月里一直断续生病,八岁大的小女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对救命恩人极为依赖,除了病卧,基本都要待在他身边。
她是忠良之后,又孤苦伶仃,赵广睿对其颇为怜惜,韩盈袖很乖巧懂事,也不打搅到他,他就由得她了。
这般半年过去,赵广睿打算离开青城山,在此之前,他为韩盈袖安排了个好人家,她过去后,便能正常生活,长大成人。
他缓声说出安排后,韩盈袖眼泪哗哗,只抿着小嘴,紧紧拽着他的衣摆,死活不愿。
赵广睿拧眉,“你不愿?你到他家后,便能正常生活,日后也有人为你操持亲事。”他又温声安抚,“你不必不安,这人家是我特地看好的,是厚道人家,没有女儿,会待你很好的。”
好说歹说,韩盈袖就是不肯,问急了,就说一句,她要留在青城山。
赵广睿无法,只得随她去了,日后若到了年纪,也不是不能安排。
既然这样,赵广睿便将韩盈袖留在青城山,这地儿有童子,义父司先生还会常回来,她能生活得很好。
毕竟,他不能一直留在此地。
赵广睿特地挑了晚上,等韩盈袖睡了以后,他再离开。
他本来以为,这善心之举,也算告一段路了,最多以后等小女孩长大,再关照一下即可。
谁料他错了。
赵广睿足尖轻点,刚纵身几个起落,便发现了不对,他回头一看,韩盈袖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他走的路线其实不适宜步行,小女孩寝衣单薄,拼命在荆棘中穿行,她手上身上有划伤,小手、雪白寝衣血迹斑斑,甚至小脸还划了一道。
她知道他不允许自己跟,抿着小嘴,一言不发走着,见他回头便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看着。
她小脸尖尖,显得眼睛越发大了,如今一双大眼盛满泪水,她却勉力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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