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了,叶孤云一直维持着一个听起来就觉得枯燥至极的固定作息日程。一整天全在书房里头,上午是语言课的时间,下午则轮到他讲故事,而结束时间全凭兴致并无定时,有时候甚至会迁延到夜深,实在倦极了便于备在书房中的躺椅上对付过去。
清苦,愁闷,这是一种自我折磨,身边人全都为之心碎,而叶孤云却是一无所觉,自顾自地继续任性下去。
他讲了很多,大部分是第二世时的故事。
自己与友人如何潇洒浪荡风流不羁,一位位大侠的豪壮高义,一对对神仙眷侣的逍遥出尘,每一位散人怪客的狷狂恣睢,各大门派的深厚渊源,那个江湖的刀光剑影恩恩怨怨,关于朝堂,关于权位,关于......利益。
他还讲了诗,讲了书,讲了礼,讲了孔丘,及至李耳孟轲孙武墨翟韩非荀况王诩。他尽情地唱诵着十里秦淮、八百秦川、吴侬软语、燕赵悲歌、崎岖蜀道、蜿蜒长河、塞上牛羊、瀚海清波......以及,天子脚下汉家神都那冠绝于世的风采。
少不得还有自家的白云城的兴盛繁华。
他细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文风鼎盛文华荟萃,遍布各地的书斋、学院、学社;每一位学子都汲汲于此的乡试、会试、殿试,以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最后不知怎的又带出了何为华山论剑,何为“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他描绘了整个世界,然而贯穿始终的还是他和阿璇的爱情故事。
缠绵、缱绻、哀婉、悱恻以及充满无奈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听众人数并不固定,最多时六个,最少时只有一个,而伊芙便是那位从来不曾缺席的最忠实的听众。
听众们的反应在开始时还属正路,会随着故事的进展眉飞色舞、忍俊不禁、捧腹大笑、抿唇不语、敛容深思、皱眉垂首、泫然欲泣乃至泪眼迷蒙。但慢慢地,画风变了。
“糖葫芦是什么样子的啊?味道怎样?好吃吗?”
“你会做面人吗?”
“我想看皮影戏......”
“琵琶是一种什么样的乐器?”
“二胡呢?”
“还有琴、筝、笙、萧......”
......
叶孤云开始不满了:“你还要不要听故事?认真点,莫打岔!”
伊芙巧笑倩兮,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很怀念这些事情?”
“当然。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怀念。”
“噢,阿璇姐姐真是幸福!我有点嫉妒她了。”
“她值得这些。但...不仅是她,过往的所有,我都在怀念,我想将它们永远铭记,我...我无法接受遗忘...那是我的本源!我的根!那组成了我整个人!也是我曾经存在的证明!只是...我真的没有把握能够避免遗忘...”
叶孤云突然爆发却又霎时间陷入了极度低沉。
“时间很强大,也很残酷,一个无法死去的倒霉蛋特别能感受这点,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带走我过往的所有,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折磨才能迎来终结。而且,我还得时刻做好准备,因为不知道那该死的命运之神下一秒会把我扔到哪一个时空,哪一个位面,面对陌生的世界,人生从头来过。不管怎么抗争,慢慢地,我就会忘了最初的那个我...以及最爱的那个她。”
“好难受。”
“抱歉,本来这与你无关。”
“噢,不必这样。或者。既然害怕遗忘,何不用笔记录下来?唔,小时候姐姐给我上课,每当我有记不住的内容,我便......”
叶孤云愣住了。
“你再重复一次!”
“呃,‘既然害怕遗忘,何不用笔记录下来?’”
“对!就该这样!谢谢!”
最后的一句谢谢,伴随着的是一个紧实的拥抱以及一个落于脸上的真挚的吻。随后男人兴奋地离去了,而姑娘还呆呆地留在原位。
......
单调的日程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插曲而终止,虽然往后的时间里类似的插曲越来越多。
“阿璇姐姐的相貌是怎样的?你就画出来嘛!”
“这便是阿璇姐姐最惯常的打扮?”
“哇!夫人好美喔!”
“这位便是老爷从前的侍女?”
“她也好美!”
“老爷说她和夫人都是强大的战士。”
“但她的侍女制服和老爷给我们设计的制服款式不一样啊!”
“我要图样!我要图样!我要图样!”
......
每当此时,叶孤云的头上准是挂满黑线,然而,渐渐地他不会再为之不满愠怒了,能够平静乃至含笑地“忍受”这一切。
再往后,当他能够哭笑不得地接受吉安娜连续三天近乎恶作剧的“早安咬”,他便知道,自己的这番情绪风暴,总算是临近消散了。
该振作了。
新的一天,依旧过了一个惯例的早上,及至午后,在一片惊喜的目光中,穿上了几乎已成为其个人标志的黑大衣的叶孤云,信步走出了别墅,留下了一句以通用语道出的话语,“我要出去了,晚饭不用等我。”
别墅之外,是每天总踩准步点前来拜访的弗兰克,恰在此时,他刚刚穿过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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