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的茶水吃食,却并不吃喝,想来也是谨慎,口中又道:“誓言盟约之类,不过就是用来背弃的,这天下哪里有世世代代的誓言?”
梁太后又道:“甘相公,小女子今日来,带着党项最大的诚意,只愿与大宋结万世之好。难道甘相公真的还要起兵来攻吗?”
这话看起来是哀求,其实也说到了重点,人家孤儿寡母一起来投降了,连国号都不要了,甘奇真的还要打?
若是不想太远,甘奇转头就走,说什么也要打就是了。
但是甘奇还是想得远了一些,投降都不给人投?这也不是个好先例。
甘奇开口:“三件事,答应了,本相立马退兵而走。”
“甘相请说。”梁太后有些激动了。
“第一,党项内附,种田为业,在河套与我宋人杂居。第二,这位名叫秉常的小朋友得去汴梁居住。第三,党项之兵,皆卸甲归田,在河套屯垦。”
甘奇也直白,唯有如此,才能解决后患,也能给甘奇带来一些好处,二百万党项人都给甘奇种地了,那这河套真就是塞上江南了,以后大军不论西出还是北出,后勤补给完全不在乎下。
如果党项人能答应这几点,那甘奇倒是真愿意接受求和。
再看对面党项人,早已个个面色大变。
因为这是党项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条件,他们此来,就是想争夺一个生存空间,弱的时候俯首称臣,励精图治,总能有一日再变强。就如历史上一样,可以给唐朝当鹰犬,也可以在大宋自成一国。
此时的梁太后,反应上终于不再那么从容了,目光一直聚焦在甘奇身上。
“甘相公,亡国可以,灭种却不行。”梁太后说出了这几句话。
甘奇听笑了:“梁太后这说的是哪里话,本相何曾说过要灭党项之种啊?一二百万党项人,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种田有什么不可?如今早已有许多党项人种田为生了。既然归宋,那自然得听我大宋的安排,若是不能接受,就此罢了,咱们战场之上见。”
梁太后此时的面色忽然带起了一些幽怨,连语气都显出几分幽怨之感:“甘相公当真如此狠心吗?”
这都哪跟哪啊?这又不是谈恋爱要离婚什么的,甘奇直接站了起来,说道:“就谈到这里吧,今夜各自安营扎寨,明日战场上见分晓。”
甘奇腹黑,怎么可能容得一点后患之忧?今夜各自扎营,就是给党项人连夜赶紧跑的时间,免得真落下一个以谈和之名诱杀党项皇帝的传言。
有时候这种道义还是很有用的,哪怕是残忍嗜杀的蒙古人,也都会在意这一点。直接开城投降的,没事。不开城的,城破之日杀个精光。这就是一路打到欧洲的关键之一。
这一点,甘奇也会用上了,将来西去,但凡愿意归附的,放心来,只要听安排,都有好日子过。
这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西域实在太远,在这个没有交通与通信的年代,征服与治理成本实在太高,哪怕就是简单来去一趟,也是一年半载,只有这一套是最有效的办法。
甘奇真就这么出了这个会谈的营帐,带着一众铁甲转头往东,大军开始安营准备过夜。
远远望去,党项人的营寨在六七里之外,两军中间,就是刚才会面的营帐。
甘奇看着哪座营帐,等了许久,也不见党项人把中间哪座营帐拆除,心中便知晓了些什么,与参军王韶说道:“看来党项人还想再谈啊。”
王韶点头:“营帐不拆,便有此意,相公高明。却是那党项人也不可能接受相公所提出的条件,想来不过是讨价还价而已。”
“你说,我还与他们谈吗?”甘奇问着王韶,王韶如今算是甘奇身边第一个真正可以称为谋士的人了。
王韶想了一想,答道:“相公,还可以谈一谈看看,只要党项人能接受内附种田这一条,此事便可为之。只要党项人失了丁口,那些贵族皇族,便也可随手拿捏了,养在瓜州也未尝不可,到时候咱们把大军驻到古玉门关处,那些人便不可能再翻起浪花来了。如此也省却一场大战死伤。”
甘奇看了看王韶,脸上带着欣慰,似乎对王韶越来越满意,开口说道:“此战之后,你随我回东京如何?”
甘奇问得突然,王韶立马开始深思熟虑起来,片刻之后,王韶说出了真心话:“相公,下官更愿在西北领兵。”
还真别说,西北之地,将来有大战略,这里还真需要一个谋事之人坐镇,特别是需要一个对这里极为了解的谋事之人。甘奇之前是想身边该有一个王韶这样的聪明人帮自己谋划许多事情,所以想着把王韶带回东京去。
甘奇笑道:“你倒是直白,也好,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自然要允了你。西北还有许多大事,西出西域,北出草原。你在这里,事情不少。”
王韶已然躬身:“愿为家国,鞠躬尽瘁。恩相如此待韶,韶铭感五内,必以国士报之!”
王韶显然心中感动不已,有这么一个上司,不仅看重自己,而且尊重自己,这种感动对于王韶这种人来说就好像得到了巨大的认可与恩情。
恩相一词,就是这么来的。
甘奇也不多言,用人之道,慢慢也驾轻就熟了,他只是打马转头,往中军大帐而回,开始安排今夜战备之事,甘奇不想着趁夜偷袭,却也要防备党项人狗急跳墙,夜间来袭。所以得多准备几套方案,多准备一些反击之法。
一夜无话,党项人也未退走,梁乙埋再一次亲自而来,请甘奇两军之间营帐再议事。
甘奇假装推脱几番,不情不愿再走一趟。军中鼓声大作,未防有变,众多骑兵立阵等候,防备党项人任何不该有的举动。
甘奇打马再到两军之间的那座营帐,却见带他来的梁乙埋并不进去,而是打马往回,军帐左右也不见几个党项护卫,与昨日那般双方护卫军汉怒目而瞪的场面完全不一样了。
甘奇愣了愣,看着面前的营帐,转头问王韶:“党项人怎么都走了?不怕咱们暴起把营帐之内的人拿了?这是有诈?”
王韶也纳闷,左右看了看,不明所以。
却见营帐之内走出一个女子,走到甘奇马前福礼:“甘相公,营帐之内唯有我家太后一人,太后有言,请甘相公一人入内密谈。”
王韶立马开口:“恩相,有诈有诈,万万不可一人入内,来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