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甘奇眼神已成了一条线,盯着蒲志高目不转睛。
蒲志高心中早已大怒,这种条件,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但是蒲志高唯有一忍再忍。
要说这蒲家,哪怕是面对甘奇这个泉州知州,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的,就算是事情发展到要打要杀的地步,蒲家也丝毫不虚。
但是这个时间节点上,蒲志高是心虚的,因为蒲家所有能打能杀的人手,全部下海了。八十多艘大货船,需要带走许多人手护卫,南洋去贩奴,更需要敢打敢杀之辈。
到得如今,这蒲家的大宅子里,已然没有了几个能提刀的汉子了。
蒲志高唯有再求一语:“还望甘相公体恤,小人实在是难以满足甘相公的要求,哪怕甘相公是要钱,十万贯,百万贯,都行,小人就当是给小女的嫁妆了,一二百万贯,小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女的嫁妆,也值得这么多钱财。”
说到蒲希尔了,蒲志高希望甘奇能心软一下。
“我,不差这点嫁妆,我就是要船。蒲掌柜以为如何?”甘奇是个铁石心肠。甘奇的铁石心肠还不止于此,今日开口虽然大,但这还不是甘奇的最终目的,毕竟甘奇还给蒲家留了一半的船只。
甘奇要的是蒲家所有的船只,但是甘奇准备分步进行,不必把蒲家一次性逼到死角里面去,直接逼到死角,必然就是个困兽之斗。一点一点削弱蒲氏,温水煮青蛙,这是最好的办法。
蒲志高沉默不语,心中不愿,头更点不下来。
甘奇又道:“蒲掌柜还是速速答复为好。”
蒲志高纵横大海的人物,他哪里受过这般气,忍无可忍,答了一语:“甘相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甘奇只答一语:“非是我要咄咄逼人,而是我把这泉州之事报到了东京,东京圣上下了旨意,也是你蒲家势力实在太大,东京那些相公们有些坐立不安。”
“甘相公,小人一家,可从未对大宋有过任何不敬之事啊。”
“当真没有?”甘奇音调加高了一些。
“当真没有啊!”
“没有往辽国析津府运过铁器?”甘奇又问。析津府就是后世天津,如今的燕云十六州之地,乃是此时辽国的南京。
蒲志高双眼一张。
甘奇立马又道:“若不是我与你在圣上那里说项,此时你已坐实了里通外国之罪,全家老小都要满门抄斩。”
蒲志高内心之中,忽然起了一些感激。往辽国运铁器,对他来说,只是生意。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忽然举家搬迁到了泉州城,这还真就是抄家灭族之罪了。
爱国之心,在蒲志高这里,其实是不能勉强的。他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来,此时的蒲志高,与未来叛国的蒲寿庚,没有多大的区别。
甘奇一夜深思酝酿的定计,依旧如此高明。
蒲志高此时开口:“甘相公,小人知道您为难,能不能……能不能把这船只的数量少报一些到汴梁去?哪怕只说一半,如此也好啊。将来小人一定不会负了今日甘相公之大恩大德。”
“晚了,事已成定局。只怪你当初不与我和盘托出,偏偏就被人告密了,不然东京圣上又岂能得知你往辽国运过铁器?”甘奇说完这一语,看了看蒲志高,又道:“我已是拼了所有的力气帮你回旋,你还能留着一半船只,已然就是法外开恩了。”
蒲志高舍不得,沉默着,心中如乱麻一般,他有些信了甘奇的话语,这几个月,把甘奇伺候得这么好,连女儿都搭上了,给的钱也不少,甘奇应该不至于如此翻脸不认人,之前的甘奇,从未有过任何反常之感。
忽然间翻脸了,想来甘奇应该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但是蒲志高也知道总有哪里是不对劲的,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甘奇又是一语:“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升官进爵更重要的事情。”
这句话,甘奇带着威胁。
威胁着蒲志高,不要给甘大之后的升官路造成阻碍。
这一点,太过重要了,甘奇看不上百万巨款,甘奇一心只求升官。若是真挡了甘奇升官之路……
蒲志高抬头看了看甘奇,甘奇双眼尽是寒意。
给?
不给?
给?
不给?
给,舍不得几代人的努力。
不给,今日怕是过不去了,蒲志高甚至怀疑这大宅之外,已然有无数甲士只等一声令下冲杀进来。
反抗?如何反抗?
蒲志高从门窗看向这个客厅之外,忽然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后悔不该这么快举家搬迁到这泉州城里来。若是还留在烈屿之上,哪里会落入这般境地?
若是一家人还未入泉州城,蒲志高此时只需要高高兴兴答应下来,转头出海就走。哪怕是被甘奇拿为人质,蒲志高也不愿几代人的努力葬送在手。
甘奇忽然起身了,迈步往外,几个铁甲跟随左右,转头怒目而视。
甘奇的这个举动,让蒲志高心中一颤。
再听甘奇留了一句:“切莫害我,今日你好自为之。”
“甘相公,小人愿……给……给出一半船只。”
甘奇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开个价!”
“还请相公容小人举家商议之后再谈价格之事。”
甘奇点头,出门而去。
这座一排宅院合并而成的大宅之外,其实还真有几百甲士集结了。
甘奇出门,史洪磊已然近前拱手。
甘奇开口一语:“不论谁从宅子里出来,都派人跟上去,直接拿到衙门大牢再说。”
“遵命!”
甘奇快步而走,直接回衙,坐镇指挥。防止蒲家外逃。
蒲志高看着出门而去的甘奇,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蒲希尔带着甜蜜的笑容出来,左右看了看,开口问道:“爹爹,甘相公呢?他吃完回衙了吗?”
蒲志高回头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女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爹,你怎么了?昨夜甘相公半夜在院子里踱步,长吁短叹的,今日爹爹你也长吁短叹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蒲希尔问道。
蒲志高慢慢起身,摸了摸蒲希尔的头,说道:“没事,你先回房去了,待得甘相公子再来的时候,再遣人知会你。”
“嗯,爹爹可少烦心,多开心,烦心老得快,开开心心才能身体康泰,长命百岁。”小姑娘笑着说。
蒲志高也挤出了一个笑脸回应了一下。
小姑娘蹦蹦跳跳走了,蒲志高的笑也立马就挂不住了。
这泉州,来的对吗?
蒲志高自己问着自己。
一半的身家性命,几句话之间,说没有就没有了……
来日呢?
这位甘相公若是还要开口呢?
蒲志高陷入到了沉思,这不是拆一座塔寺那么简单了,塔寺拆了可以再建,若是这安身立命之本都没有了,这蒲家也就彻底没有了。
蒲志高忽然一声大喊:“来人呐!”
一个高鼻深目的汉子走了进来,手捂心脏躬身:“主人吩咐。”
蒲志高慢慢躬身,一直把嘴巴凑到汉子耳旁,耳语许久,方才起身再道:“此事一定办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主人放心,小人便是死,也把此事办成。”
汉子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