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哥儿接了崔二爷的差事,带着一帮小兄弟,提着铜锣就上街了。
在绝大多数孩子从小就没有书读的时代,有时候是难以想象这些孩子是如何长大的,不用去学校里消耗一天的旺盛精力,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年纪只要到了八九岁以上,精力旺盛不说,只要家庭稍微揭得开锅,大多时候便是个无所事事。
孩子总是熊的,满汴梁城,不知有多少十来岁出头的熊孩子每天无所事事,成群结队到处逛荡。
提着铜锣上街的熊孩子们,一边敲打着锣,一边大声呼喊:“看热闹了,看热闹了……”
“商户围困商税监,看热闹去了!”
“走喽,去商税监看热闹喽!”
……
这就是崔二爷派给茂哥儿的差事,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沿街叫喊着看热闹。
“茂哥儿,那商税监不是人去楼空了吗?又给围了?”
“商税监的人回来了,又被那些商户的走狗给围起来了,走吧,去看看热闹去?”
“去,去看看,我就要看看这些商户能不能反了天了!”
“快去快去,咱们这一片,我逛完一圈之后,也去看热闹。”
“忙你的吧……”
“茂哥儿,这些商户当真这么不怕死?还敢去围?也不怕官家雷霆大怒?”
“这些人是见官家仁厚,便也不怕,依我说啊,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是当今官家脾气大一点,看这些人还敢不敢闹!”
“嘿,茂哥儿,你如今还长见识了。”
“你快去吧,去晚了挤不进人群,热闹都看不到。”
“得嘞,今日就歇个半天,若是真看到热闹了,今晚回来吃顿酒。”
“吃酒?分我一口不?”
“毛都没长齐,吃什么酒,去去去……”
“小气!”
……
“看热闹了,快去看热闹啊!”茂哥儿这责任心着实不错,强忍着去看热闹的冲动,非要把这一片街面都跑完。
这汴梁城里,如茂哥儿这般跑腿的小伙子,也不在少数,几乎整个汴梁城都有人沿街叫喊。
离商税监近的地方,早早就有百姓赶到商税监看热闹了。
三五成群的妇人,街边有暇的贩夫走卒,左右邻近的跑堂小厮,混迹街面无所事事的浑汉泼皮,应有尽有。若要说看热闹哪种人最积极?那自然是一些半大的小子,没有谁能比他们有闲工夫。
这汴梁城,别的没什么,就是人多。
片刻工夫,看热闹的人竟然比围衙门的人还要多。
要说茂哥儿那边,其实离商税监也不算远,但是等茂哥儿赶到当场的时候,已然是人山人海,连左右屋顶都有人爬上去看热闹了。
众人大多还真是来看热闹的,这汴梁城,似乎还没有见过这种事情,百姓围困朝廷衙门的事情,十足新鲜。
也想看看朝廷到底会如何解决这桩事情。
当然,大多数人心中还是想朝廷能把商户压制下去的,因为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种不平衡,商户赚那么钱,凭什么不给国家交税?其中甚至也有仇富心理,想看到这些商户倒霉。
不过这也就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心态,带着一点点小心思看看热闹。
大多数人其实还谈不上义愤填膺,良民百姓,最大的特点就是事不关己还有热闹可以看,心理诅咒一下,足够了。
但也还是有义愤填膺的人,比如茂哥儿这种热血小伙子,此时正在人群里左穿右突寻找着崔二爷,那崔二爷今日可是答应了他要带他看热闹的,此时自然要先把人寻到。
寻得片刻之后,茂哥儿还真就在最头前的一处里把人寻到了,那崔二爷带着二三十个汉子聚在一起,似乎也在看热闹。
茂哥儿上前见过,喜笑颜开,崔二爷却把茂哥儿推到身后,说道:“你就在我身后,不要出来了。”
茂哥儿不服气:“二爷,我也想到前面去看。”
“别添乱!”
茂哥儿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挤也是挤不过去的,只怪自己身板还不够,力气也不足。
聚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连路边的屠夫的一张条案,都能站上去十来个人,站上去了还不够,还得再踮起脚尖。街边还有老妇人开的茶摊,一张临时歇脚喝茶的桌子上,也能站上去五六个人。
如此人山人海,倒也真让一些人心中有些发虚。
准备冲击衙门的人群之中,有一个汉子开口问道:“王管家,这么多人,咱们还干不干?”
“哼哼……你怕了?”王管家捋着山羊胡,老神在在。
“主人待小人如再生父母,小人岂会怕?”
“不怕就好,就怕没人看热闹,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若是看热闹的人少了,我还怕事情闹不大,无人知。今日这般场面正好,就把这汴梁捅破喽,看那狗官如何收场。”
“还是王管家高明,难怪主人让您老当管家呢,您老就不是我们能比得上的。”
“别拍马屁了,叫大家都准备好,待叫骂得差不多了,就要一起冲上去,冲上去的时候可别怂了,谁怂了,往后就滚出家门,自谋生路。”
“王管家放心,咱们宅子里,可没有一个怂货,今日如此人多势众,那狗官还敢在天子脚下动兵杀百姓不成?”
“就是这个理!只管往前冲,有人拦就打,到时候回家,主人自有重赏。”
前面已然叫骂了一会,甚至已经有推推搡搡了,只是那些军汉的大木盾着实厚重,零星的冲突是破不开防御的。
若不是在这汴梁城,若不是天子脚下,若不是众目睽睽。许多事情早就计划妥当了,哪里还需要这种让冲突慢慢升级的戏码?人聚好,一声令下,往里冲就是。
不过话说话来,也是要有众目睽睽,万一那甘奇是心狠手辣愣头之人,真有过火并,那一定得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才能捅破天去。
所以这一切,做戏都要做全套,做给汴梁百姓看,做给满朝文武看,做给皇帝陛下看。
反正就是要出大事,不论甘奇如何处理,这大事都要出。甘奇不下令,不阻拦,也得出大事,至少要让商税之事在甘奇手上失败。若是甘奇下令阻拦,痛下黑手,那就更是大事了。
反正今日,就是要甘奇倒霉,如何也脱不了困。
这是死局。
这是由高人设计的必死之局。
设计必死之局的高人,此时正在家中与另外一人喝酒。
稍稍喝多一些,这高人开口说道:“田相公,着人唱一曲如何?”
田况田相公点点头:“但凭韩相安排就是。”
韩琦韩相公抬手一招,话都不用说,自然有人去安排好。汴梁城内的达官显贵,都会在家中养一些歌舞伎。
“韩相高明啊,如此一招,便也断送了甘奇的前程,还能把他辛勤谋划的商税之功劳夺在手中,下官差韩相甚远,还得多多学习。”这话也说得不假,韩琦但凡亲自出手,不论是上次对狄青,还是这次对甘奇,所设之局,那都是死局。
上次狄青,韩琦竟然能把朝廷运粮的船直接沉到江里,如此逼着狄青乖乖入瓮,那时候的狄青,权没权,粮没粮,大军正在贫瘠之地,路途还遥远。若不是甘奇用诈骗之法,狄青的项上人头只怕早已落地。
今日甘奇,哪怕躲回老家,也躲不开这一遭良民百姓被逼无奈的乱事。官逼民反的大戏,反都反起来了,他甘奇还如何躲得过去?
韩琦很是自得,却摆摆手:“小道尔……”
“于韩相而言是小道,于下官而言,那是拍马难及。”田况这是马屁,但也不全是马屁,心中其实还真有点佩服,不仅佩服韩琦的果断,也佩服韩琦拉拢人心的手段,那些官员为何愿意为韩琦做这件事情?这就是厉害之处。
此时唱曲的姑娘进来了。
韩琦开口问道:“田相公要听何曲?”
“韩相点就是。”
韩琦点点头:“唱一曲甘奇作出的新词牌,就是那个……那个……”
“相公,可是《皂罗袍》?”姑娘问道。
“对,就是《皂罗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两句写得极好,这甘道坚,才子也!”
“年轻俊彦也,奈何夭折!”田况笑答一语。
姑娘点着头,调着弦,已然开唱。
商税监门外,冲突已然升级,一触即发。
有位管家在人群中挤了挤,听得另外一人几句话语之后,连忙又挤回原处,狠厉一语:“提好棍棒,听我下令,马上就要冲进去了。”
左右十来个汉子,皆是一脸紧张,却也把手中的棍棒使劲攥了攥。
一场祸事,一触即发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崔二爷忽然回头与茂哥儿笑道:“茂哥儿,你不是喜欢用石头砸人的吗?今日再砸几下如何?”
茂哥儿闻言问道:“二爷,你不早说,我也没带石头啊。”
“你没带,我带了,给,十几块,...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