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吉云飞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他们有没有说出多少人?”
“直隶啥都缺,唯独不缺人,只要我想要,一千五百兵三五天内便能招齐,可我现在就那么点钱粮,一下子招那么多让人家吃啥喝啥?所以只能一边想法儿筹钱粮,一边招兵,有多少钱粮招多少兵。”
“难为你了。”
“算不上难为,比起在泰州时这真算不上啥,”韩秀峰笑了笑,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不怕您笑话,我还真有些喜欢现而今这差事。只要一心一意筹饷练兵,不用亲自上阵打仗,也不用管那些烦人的赋税钱粮和刑名词讼,想想真是个美差。”
吉云飞最见不得他这不思进取的样,忍俊不禁地说:“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个美差,可惜不是个肥差。”
“其实想赚钱也容易,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真要是想赚钱,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就会接踵而至,所以想想还是像现在这样踏实点好。”
“可这么一来不就亏了吗?”
“亏也亏不到哪儿去,毕竟就算回了巴县,居家过日子一样得花钱,在这儿多多少少还有点官俸和养廉银,至少不会坐吃山空,至少这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换作别人说这话,吉云飞打死也不会相信,毕竟千里为官只为财,但韩四说这话他是深信不疑,因为韩四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更何况他在此之前已经做过肥得不能再肥的盐官和税官,该赚的早已经赚足了。
但吉云飞还是微笑着提醒道:“志行,你现而今不用为五斗米折腰,不等于别人不用为银子发愁。别的不说,就吴廷栋刚才送来的那三位,他们的官俸本就不多,又不像文官有养廉银。你管束的这么严,让他们今后的日子咋过。”
“我都已经做孤臣了,还怕别人在背后使坏?”韩秀峰放下筷子,轻描淡写地说:“回头让陈崇砥给他们一人支两百两心红纸张银,他们想干就在这儿干,觉得干不下去养不活妻儿老小,自个儿想办法另谋高就。”
“这么说不让守备、千总、把总等武官碰钱粮的事皇上晓得?”
“您以为我为何要上折子奏请皇上让兵勇只在河营内效力五六年,其实我就是想试探试探永祥,结果发现出京前您和永洸兄推测得一点没错,他真能上达天听。”
“他帮你说了好话,据实陈奏了改兵制的利弊,所以皇上没治你的罪?”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上达不了天听,帮你说不上话咋办?”
韩秀峰咧嘴笑道:“想过,大不了革职,皇上总不能因为这点事砍我脑袋吧。”
吉云飞的肺都快被气炸了,举着筷子指着他骂道:“志行啊志行,你说你能谋上现而今这缺容易吗?今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万一弄巧成拙真会追悔莫及的。”
“不会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夹着尾巴做人。”
“这还差不多。”吉云飞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志行,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又担心你沉不住气。这次出来就告了五天假,明儿一早就得回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啥事?”韩秀峰下意识问。
“你一被弹劾永洸兄就晓得了,他不方便出面,只能托人帮着打探,结果发现托科道弹劾你赖账和有失朝廷命官体统的不是你昨天说得那个陈公庵,而是两个你我想都想不到的人。”
“谁?”
“吴廷栋和石赞清,不过他们是在徐四奎和阿精嘎托人弹劾你之后再托人弹劾你的,后来那些言官蜂拥而上,可以说他俩功不可没,是他俩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吴廷栋和石赞清!”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得留个心眼,以后得提防着点。”
韩秀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端着杯子沉吟道:“我是得罪过吴廷栋,但没得罪过石赞清,石赞清为何要弹劾我……”
“我也想不通,来前永洸兄还说我们那么待他,他竟如此待你。这不只是不给我和永洸兄面子,也是不念倬云兄的同年之谊。”
“博文兄,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咋说?”
想到那笔亏空是前任管河同知酬神留下的,再想到不但南岸同知每年要酬神,北岸同知一样要办“大安澜”,韩秀峰不禁笑道:“我明白了,他们不是真想弹劾我,或者说很清楚就算因为这个被弹劾皇上也不会治我的罪,所以借着弹劾我韩秀峰告诉南北两岸的官绅百姓,河神是要酬的,‘安澜’是要办的,但不能再跟之前那般大操大办,得节俭着办,不然皇上会降罪。”
吉云飞猛然反应过来,不禁苦笑道:“你是说他们是为了省钱,为了给两岸官绅百姓一个交代?”
“应该是,毕竟大操大办、大肆挥霍那么多年,要是一下子从简,两岸的官绅百姓一定很奇怪,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想会不会因此得罪河神。不发水患也就罢了,可真要是发了水患,淹了京城,到时候鬼神之说就出来了,而他们必定难辞其咎。”
“弹劾你赖账,皇上不但没治你的罪,反倒命刑部查办前任河员,甚至把那个姓陈的都锁拿问罪了,他们再酬神、再办大小‘安澜’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从简,就算将来发了水患,不敬河神的罪名也扣不到他们头上!”
“是啊,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想到他们二人竟如此狡猾!”吉云飞恨恨地说。
想到吴廷栋和石赞清也不容易,韩秀峰抬头笑道:“算了,不管咋说他们也是为了河务,毕竟真要是跟之前那样大操大办、大肆挥霍,石景山厅、南北两岸河厅和三角淀厅加起来,一年少说也要多花一万五千两冤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