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招呼着,正是那一天,姓林的吃了一碗蘑菇汤,之后又闹了一场,半道却死了,后来查时说那煮汤的蘑菇是毒蘑菇。品鲜楼进货一直都是周诚负责,给品鲜楼供货的老钱家那一天所有的蘑菇特巧全被一品楼买走了,周诚又刚好在集市上碰见一个挑扁担的山民,就包了他手上的所有蘑菇,可事后却压根找不到那个山民是谁。你爹当时信了周诚的说辞,我们也信了,只当那是场意外,你爹后悔自己没认清楚毒蘑菇把人吃死了,认为那是自己的失职,他爱惜周诚,当时你和周诚又刚刚订婚,他也是怕你着急上火,所以就一个人承担下来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那狗屁知州不往衙门送钱就是谋害人命送了钱就是意外一桩。到你爹出狱时我也只是觉得那知州是个昏庸的狗官,谁知道后来发生周诚跑了,接着周诚又出现在品鲜楼和佟四混在一起,前后事串起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周诚摘不出去。在这事之前我曾经遇见过周诚和佟四一起在一品楼,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当时跟你爹说了你爹也没在意,现在想想,周诚和佟四在事发之前就已经认得了。”
苏妙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很快抛开这件事,又与程铁闲话了些许,知道程铁现在自己生活不成问题,放下心,答应会再来,之后便起身告辞,程铁趿拉着木屐一直将他们送到巷口才回去。
从碧波巷出来,苏妙去了趟与自己合作的万家糖坊,回味对制糖很感兴趣,认真地参观了一圈,回过头却发现苏妙正和万老板远远地跟在后面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很显然苏妙不是来参观的,与万老板谈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了,他们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从万家糖坊出来,天色正黄昏,浓云滚滚泛着微微的鲜红色,随着风激烈地向前推进,瑰丽艳逸又生机勃勃。
苏妙一言不发地往车站走,面色平静,却很明显是在想事情。回味走在她身旁,时不时瞥一眼她的脸,虽然人不可能每时每刻地笑又不是傻瓜,可不笑时的她却让他有一种陌生又疏远的感觉,明明就在他身边,那一张内心不行于色的脸却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接下来究竟想怎么做,他甚至看不出来她对那个叫周诚的混账行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曾经的未婚夫是疑似陷害并间接导致自己父亲亡故的凶手,这是相当具有冲击性的真相不是吗,可是从她知道一直到现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会将所有情绪全部表现在脸上、不善于掩饰自己、易懂好懂的类型,然而不笑时的她却一点都不好懂。
那么,她的笑容只是用来掩饰她内心的一层纱吗?
他猜不透她,他果然还是喜欢她灿烂地笑起来的样子。
手肘微沉,回味回头看去,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脖子上挂着一个能开合的箱子,用两手托着,箱子里上下两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绢花:
“大哥,给姐姐买朵花戴吧,全是家姐手制的,每一样不止是丰州城里独一份,就算整个岳梁国都没有重样的,二十文一只,样样都是家姐仔细做出来的,大姐姐好看得像天仙一样,若是再戴一朵大红的一定会更好看!”
江南一带的女子最流行簪绢花,像这样售卖绢花的孩子有很多,但敢拉住人兜售生意的却没几个。回味见那些珠花虽然材质不算矜贵,却做得极是细致,颜色搭配和整体外观也很别致,一看就是用心做成的,将那并不高贵的材料都变得灵动起来。兀自沉思的苏妙也被吸引了注意,见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出来讨生活,心下多了几分怜惜,才要说话,回味已经先一步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进盒子里,捡了一朵镶嵌着一圈小珠子的大红色绢花,顺手插进苏妙的发髻里,对那孩子道了句:
“不用找了。”
小姑娘大喜,一叠声地道谢,鞠了一躬之后才抱着箱子挤过人群去了。
苏妙摸摸头上的绢花,看了回味一眼,咕哝道:“你好大方!”
“我早就想试试这么做了。”回味笑说。
苏妙闻言,愣住了,他到底是早就想试试给女孩子买绢花,还是想试试对小孩子说“不用找了”?
回味抓起苏妙要将绢花拔下来的手,不悦地道:“你别乱动,就这么戴着,好看。”
“你插的位置不对,弄得我好痛……”话一说出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阻止她拔绢花的回味骤然僵住,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我是说头发好痛。”苏妙蹩脚地补充一句。
先前僵硬住的回味努力淡定地回过神,将她发髻里的绢花调整了一下,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街道上,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尴尬起来,闷了一会儿,苏妙忽然问:
“你哪来的钱?”他说不要工钱她就真的一直让他做白工,只给他做过两件新衣裳还是因为苏东剩下的衣服他穿着不合适。
“秘密。”回味目视前方,淡淡吐出两个字。
苏妙哑然无语。
在关门之前租车出城,本来能赶回长乐镇的,不料才走到一半时突然天降大雨,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似银河倾泻,如万瓢齐泼,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雨天行进危险,道也不好走,苏妙和回味听从车夫的建议歇在路旁一间土地庙里。
土地庙就建在官道旁,面积不大,大概是时常替过路人遮风挡雨,里面很干净,蒲团稻草也都铺得整齐舒适,庙宇的正中央还砌了一个火炉,里面还有没燃尽的干柴。回味用火折子生了火,又拉了些稻草将地上铺得软软的,在上面放了蒲团,怕她嫌脏,又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铺在蒲团上。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了谢,在蒲团上坐下。
车夫大叔把骡子拉到树下避雨,自己却在廊下生了火坐着,苏妙喊他进来他却笑呵呵地拒绝了。苏妙迷惑不解,回味却觉得这大叔很懂气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