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弄权,好多人看不顺眼,但跟这两个人比起来,就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好人。
人年轻,官升得快了,肯定就会有人拿着去跟这两个人比。一比就坏了,满朝文武官员,是再也不想跟这么样两个人同殿为臣了。别看现在范仲淹等人一说起寇莱公来,都要称赞一声忠臣,保国家社稷,有大功于国,让他们跟寇准一块做官试试?
无论寇准还是丁谓,做宰相之前的踏板都是三司使,这是徐平面前的一座大山。
只要朝里的老臣不去,徐平要想接近权力中枢的阻力就是无限大,特别是三司使那个位置。三司掌管国家财政,有大权,殿上又排得有常班奏事,碰上个强硬的,宰相都压不住。吕夷简和王曾,哪个放心让徐平坐到那个位子上去?
与其想三司使,还不如去想知制诰呢。知制诰掌外制,做上一段时间转翰林学士掌内制,也到权力中枢了。两制词臣,一是宰执的影响小,皇帝的权威大,而且不接触直接权力,别人也容得下。但词臣这个行当,徐平是真做不来啊,有什么办法?
徐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去年一上任就重修三司条例,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莽撞了。前些日子注重农事,还想着编农事条例,幸亏没有动手。
丁谓任三司使的当年,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分别上了《三司新编敕》和《景德农田敕》,好死不死,徐平做的事情又与丁谓撞车。怪不得都过了这么久,关键部分徐平都已经编制好了,新条例中书那里就是卡着不让正式颁行。
天地良心,那个时候徐平刚回京城上任,怎么会注意当年丁谓干了什么?等到现在遇到阻力了,再去注意这些也就晚了。
这一两个月,徐平因病休假,从公事里脱出身来,才真正清醒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随着三司新场务和铺子的功绩慢慢显现出来,徐平现在再提出什么意见,就不像以前那么顺利了。有意无意的,宰执那些人都要把徐平压一压。
徐平靠在桌子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这种处境,他又何苦为场务里的铺子这一件小事,还要把插手其中的权贵名单附在奏章后面?若是以前,自己只要上个奏章事情就定下来了,谁会拦着?现在不行了啊,徐平提什么事情,都有人不同意。
要想让事情办下来,只能用这种手段作为交换。吕夷简那里必然会把这份名单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为交换,徐平的意见他就要帮着推行下去。
古人所说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立言最简单,徐平却偏偏选了最难的立德去做。德不是私德,不是靠修身养性,不是靠做好人。
所谓德被苍生,立德是要有大恩德于天地间,之为不朽,非神即圣。
仅仅是推行商品经济,让国家富强起来,尚算不得立德,只能算立功。如徐平这样想着在这个过程中,让每一个人都得到益处,不管得到的益处是大是小,总之不让普通百姓成为这一过程的牺牲品。做到了,才是立德,足以不朽。
这样的事情,做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以前徐平只是闷着头去做,没有理性地去想一想,现在阻力越来越大了,就不能不想了。
放下刘沆等三人的来书,徐平提起笔来,迅速写了上报的奏章,把郑戬提供的名单附在后面。把奏章封了,徐平对秀秀道:“秀秀,你把这奏章收着,明天一早让徐昌派人送到三司衙门去,交给判官刘沆。让刘沆、郭谘、郑戬三人用印画押,一起上奏。还有,现在我盐铁副使的印在度支王惟正副使那里,让他帮我用印。”
秀秀接了奏章,仔细收好。以前在邕州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她做惯的,徐平很多公文都是让他收着,按照吩咐发给相应的人。
写完奏章,徐平只觉得意犹未尽,把前些日子李觏来的信又取了出来。
李觏在方城县上任,学着当年徐平在邕州的为政举措,开办营田务开垦荒田,不再招人指射,而是直接由县衙管理。一些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他写信来问,同时也谈了自己在这一过程中的经验,以及自己的看法。
李觏是饱读诗书的人,说起对经典的学习和理解,满天下的读书人都算上,他也是数得着的。一些以前徐平觉得困惑的问题,李觏反而能有自己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