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算下来一年也就交几文钱的税。可有了这几文钱的税,户籍的性质就变了。
只要交税,哪怕只是一年一文两文,都是主户,所以主户也称税户。主户再穷,也是要负担劳役的,虽然里正衙前这些能够使人倾家荡产的重役轮不到自己头上,但修护河堤开挖水渠这些劳役却逃不了,对贫穷人家来说,一样是沉重的负担。
年景不好了,面临普遍性的劳役了,弃家逃亡的人所在多有。黄河和汴河年年都要疏浚,两岸的州县逃亡的人特别多。宁可逃到他乡受雇作个庄客,免了劳役,也强似在家里守着两间茅屋累死累活。
徐平庄里虽然也有庄客成家立业,租地耕种,但一直住的房屋都是徐家的,徐平从来没有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土地,便是这个道理。不是徐平小气,实在是为庄客们好。
喜庆少年时候与孙二郎一样都是在乡村长大,这种户籍不同带来的沉重负担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说起来,便感同身受。
过了一会,喜庆问孙二郎:“你家是在哪里说说看,不定我还记得地方呢”
“广武山下的曹家坳,离着汴口不远,你听说过吗”
喜庆一拍大腿:“曹家坳啊我自然知道那里离我家不远的。<>对了,曹家坳里有一个蒋员外,心格外地黑,周围村子里多少人咒他死他死了没有”
孙二郎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活得好好的呢。我家里就是种他家的地,唉,若是通情达理的员外,这种年景必然就免租了,河阴县大半人家的税都免了。”
“这种黑心员外,如何会免租自我小时候在河阴县,满县的人都说,就是这蒋家最没良心了周围的人说起来,都想喝他的血呢”
说起家乡,两个人立即就亲近起来。
当年遭了水灾,别的地方都有大户人家放粮救灾,就这蒋家一粒米不往外出,受灾的田地倒是他家报得最多。甚至官府发下来救灾的苗米,都大半被蒋家用各种手段弄到了自己家里,逼得不少人户逃亡。喜庆的父母也是那时候带他逃到京城,双双冻饿而死。
正聊得起劲,喜庆突然看见有三司的人在街上闲转,猛地想起来,郑主管和陈主管还等着自己买包子回去填肚子呢。
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喜庆道:“啊呀不好,只顾着与你聊天了,忘了把包子先带回去对了,你晚上住在那里我来找你玩。”
孙二郎轻轻笑道:“我便住在这里,如今天气转暖,夜里也不甚凉,在这柳树下歪一歪,不知不觉天就亮啦”
喜庆吃了一惊:“那岂不是露宿街头你家里的人呢”
“阿爹给人拉纤,要明天中午才回来,妈妈跟在船上给人烧饭,镇上就我一人。”
喜庆摸了摸头,想了一会道:“现在才五月初的天气,别看白天热得燥人,到了晚上可是冷得不行。这样吧,今夜我们那里空出了一间房,只有我一个人睡。那房间地方又大,里面好大一张床,你来与我睡在一起吧,等到天亮了再来这里等家人。”
“这哪里能够使得你也是在人家屋檐下做事,随便带人回去会被骂的。”
“不用烦心,郑主管虽然面上严肃了些,心地最是善良,不会说你的。”
孙二郎有心不去,但一个人露宿待头,终究还是有些怕。而且喜庆面相慈善,一看就不是坏人。想来想去,对喜庆道:“那便叨扰你了,容日后再报”
喜庆笑道:“我们一个地方的人,流落在外自然该互相帮助,说什么报不报的。”
说完,拉着孙二郎的手,向住的客店行去。
此时太阳才刚刚滑到天边,掩去了白天酷烈的光芒,整个都柔和起来。
走到路上,喜庆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有小半个包子,从纸包里取了一个包子出来,递给孙二郎道:“给你个包子填填肚子,这是鸡汁包子,好香的”
孙二郎只是摇头。
喜庆道:“你不用担心,我手里还有一个包子角儿,回去只要跟郑主管说,路上忍不住吃了一个,他不会说什么的。”
“那我也不吃,阿爹常说,人的肠胃最是娇惯,如果好饭好肉吃得惯了,就再也不能吃糠咽菜。我们这种人家,哪里来的肉吃嘴巴吃得刁了,到时做出坏事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