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税能不能收上来,欠不欠上面的钱。这一条做不到,十之八九就是一个免职调离。
收税赋靠的是什么?靠着如虎似狼的衙役下乡去强收?不要说想那样做的知县飞快就会被处分,就是想做这个年代也做不来。税赋收上来之后隶三司,不但是要实物,三司还要账簿。收了多少钱粮,从哪些人手里收上来的,依照什么规例收上来的,这些内容缺一不可。钱和实物对不起来,不管是收多了还是收少了,经手的官员就要受到处分。所以州县的税赋,都有一个及格线,一般是九成,有的地方还会更少。只要到了九成,地方上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不再催缴,之后多收的就算额外政绩了。
宋朝的各种公文繁杂程度在古代空前绝后,从中央到地方,需要无数的文书吏。
县一级的税赋征收,第一重要的是登记税户资产的各种簿书,其次才是按照簿书收税的能力。一县之中“簿书乃是财赋之根底,财赋之出于簿书,犹禾稼之出于田亩也。”
这些税户登记的簿书,就全靠着县里的押司和手分,以及乡间的乡书手建立起来。没了他们,大多数地方的县根本就无法收税,官也就做不下去了。
这就是县里吏人的倚仗,几个县官想做下去,还想有个前程,就不能把下面的吏人得罪死了。不然的话,大家一拍两散,谁也落不了好。
宋押司直起身子,谭节级急忙上前扶住,谦卑地道:“原来押司早有定计,怪不得如此气定神闲。知县相公如个黑脸阎王,这次好赖让他吃些苦头!”
“读了几卷书,中个进士,便就以为有经天纬地之能了。哼——”宋押司摇头,“还是太年轻,心气高,做事不计后果。若是个老成的,自然知道就要到秋后,如何敢得罪了我们这些人!今年的夏税收不上来,看他如何交待!一等进士,就此没了前程也不稀奇!”
“是,是,押司说的是!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知县相公据说此次春闱,本来是要中状元的,只因文章里有句子不当,触了龙颜,才夺了他的状元。”
宋押司道:“哼,不知道天高地厚!此次我们教一教他,也让他长长见识!”
一众吏人纷纷附和,都亏宋押司老谋深算,此次知县相公定然是要吃些苦头。
把宋押司扶到树荫里坐下,谭节级道:“押司,此事必须大家齐心协力才好。不知道张押司那里如何说?如果他被知县相公招揽,我们可就坐蜡了——”
宋押司听了不由大笑:“你们哪,还是眼皮子浅!不错,日常我与张押司委实是多有龉龃,不合的时候多。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吏人不能齐心合力,以后谁都没有好日子过!张押司若是连这个道理都明白,岂能够在巩县呼风唤雨之么多年?放心,我早已经与张押司说好,以前恩怨暂且放下,过了这个难关再说!”
众人一起拍手称好,只要两位押司齐心合力,巩县境内就再没有难事了。知县相公一时心血来潮,想动这班吏人,吃上些苦头自然就明白过来了。官与吏,大家相扶相帮,才能把朝廷的事情办好。这就是县里政事的两条腿,缺了一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