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看着店主,过了一会,缓缓问道:“主人家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店主拱手作揖:“上官,一者小的并不知晓有先付三成,剩下的几年付清的规例。再一个,这间小店前几年有些利息,自今年起,赚的就不够付官家本钱。这几个月,都是小的用家产贴补,不然免不了月月要挨板子。店铺作价是按照前几年赚钱的时候算的,买下来必然要亏。小的那点家产,就要全折在这上面了。”
一边的谭节级勃然变色,道:“你这老儿说什么浑话,县衙揭榜,处处都知晓,买官家店铺并不须一次付清。你这老儿怎么敢说不知?知县官人面前仔细说话!”
王安石冷冷地看了谭节级一眼,就在原来的桌子边坐下,对店主道:“你拿最近三个月的账簿来,我与你对一对。——对了,去年和前年的也一起拿来。”
店主人应命,急急跑到后面去了。官府的店,账一定要记得清楚,不然被公吏们折腾起来,多少家产都没了。近三年的账,店里一直都好好留着。
一边的谭节级见不是头,对王安石道:“长官,外面雨大,还是先到码头去——”
“你带着两个吏员到那里,在那里守住了!一有事情发生,立即回来飞报!”王安石又指了指其余几人,“你们随我在这里,一会到附近农田去看一看。”
说完,王安石连连摆手:“速去,速去!若是误了事情,县里必然严惩!”
谭节级无奈,只有带了两个公吏,向着码头那里去了。
做公吏僚佐的欺上瞒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上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正被蒙住的人并不多。被瞒住的人,有的是因为懒,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多是与下面的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谋取私利。真正是因为笨而被下层瞒住的,那真的是百里挑一。只要愿意走下来,听一听下层的声音,上层几乎不可能被瞒住。
王安石这种人,对于县里公吏的把戏洞若观火,怎么可能瞒得住得他。只是他要把握住大局,只要保证大的方向不偏,下面的人纵然弄些小把戏,他懒得理就是了。
吏有封建,指的是最基层的公吏,大多就是从那些人家出来,很多数代传承就是吃这一碗饭的。夺了他们的饭碗,一县的政事可能就此荒废。说县官难做,就是因为要在朝廷政令和下面的公吏之间找平衡,大多数人都找不好这个平衡。
观吏便知官,下面的公吏为非作歹,要么上面的官是一丘之貉,要么就是软弱无能之辈。王安石可以允许县里的公吏,在保证政令施行的基础上,为自己捞些好处。为了给自己捞好处,置朝廷政令于不顾那就不被允许了。
店主拿了账簿来,王安石放在桌上仔细查阅。导洛入汴以来,航运的通畅带来了周边商业的繁荣,前两年店里的生意非常不错。自几个月前,京西路开始工商改革,县镇的产业向州府集中,乡镇的产业向县城里面集中,这店的生意就明显不行了。最近几个月的利润远远低于以前定的祖额,店主在用自己的身家填这个窟窿。
合上账本,王安石闭目想了一会。出现了亏损,让店主到县衙去要求修改祖额是不成的。对于店主是合理的,但对于天下来说没有可行性。这个口子一开,经手的公吏就会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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