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年代,仅靠着私人资本自发的力量,这种全国商业的流通很难形成,最简单地还是借助国家的力量。既然有三司这样一个统管天下经济的部门,不形成全国市场就太可惜了。这里集中了天下的财政力量,当然要集中力量做大事。
而茶叶的分销系统,便是第一步。
至此,茶法改革大的方向就定了下来。在原来旧的系统之外,徐平别开一个新的系统,看日后的效果,再决定以哪个系统为主。
茶法牵涉利益太大,整个系统不知有多少达官权贵牵连在里面,徐平还没有那么高尚的觉悟,用自己的官场前途做赌注,跟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宁愿重起炉灶,哪怕这样会辛苦一些,也比跟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做斗争强。
徐平行礼,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寇瑊向徐平点点头,今天发挥得比预期的好,遇到的阻力也比预期的少。
见徐平坐下,王曾对身边的李咨道:“既然三司已经同意你主持茶法更改,便就详细地说一说,尤其是可能会引起什么乱子,如何防备。”
说完,对吕夷简和寇瑊道:“吕相公,寇省主,如何?”
两人点头:“使得。”
每次茶法变更,都会引起京城一阵子的混乱,那些交引铺有的乘机发大财,有的赔得血本无归。这些人后面都牵连到权贵之家,往往有渠道能够直达皇帝身边,不定就会引出什么意外,不得不早预防,这也是茶法变更时的一项重要内容。
三司的官员中,三司使自然是最高长官,三位副使的地位也有高低。按规矩,盐铁副使地位是高于其他两司副使的,徐平因为茶法另起炉灶,实际是把自己摘了出去,则寇瑊还要安排专人配合李咨。
李咨起身,向皇上和宰执大臣行过礼,朗声道:“茶法一改,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入中商人,还有京城里的交引铺。商人倒还罢了,只要定下法度,此次加饶也比天圣元年优渥得多,想来无事。可能出意外的,惟有京城的交引铺。”
见说起交引铺,在座的人包括皇上赵祯脸色都沉重起来,显然都知道这些巨大资本的背后不简单,比不得普通商人,一句话就办下去了。
李咨又道:“以前行‘三说法’的时候,北商和南商就矛盾重重。而南商,主要的还是京城里的交引铺,淮南茶商还在其次。北商入中粮草,换来茶引,大多数都不真到淮南贩茶,而是就近转卖。交引铺与南商勾结,压低交引价格,再者利用榷货物要入中商人必须有交引铺作保才能算茶,百般勒索,入中商人早已是怨言满腹。”
交引铺的人与榷货物的人内外勾结,要想用茶引换出茶来,不给他们大笔好处是不行的。在茶叶的产运销链条中,实际上并没有交引铺的位置。可他们倚仗跟官府的特殊关系,再加上交引换成实物并不那么容易,竟然攫取了最大份额的利润。
李咨行“现钱法”,很大程度上就是想打击交引铺,使用现钱,不再使用交引,看他们还去哪里赚钱!然而事实是终究绕不开,总能被他们钻了空子。
这次再改茶法,李咨干脆釜底抽薪,连榷货务那里也不用交引铺作保了。
听罢李咨的说明,参知政事蔡齐道:“交引铺确实不堪,平空生利,让许多入中商人白白折了本钱。但榷货务那里以后不用他们作保,如果有商人持假的茶引,或者虚造数额,领出钱来之后远走高飞,榷货务那里白白损失了钱怎么办?”
取消作保实际上是打击了南商的利益,但一些风险便从交引铺那里转移到了官府这里,如何避免这些风险不得不考虑。这个环节交引铺类似于徐平前世的保险商,不过他们太过贪婪,收的保险费过高了点。
李咨道:“不用交引铺作保,可以让入中商人互保,一家出事,数家追责。如此一来商人担了责任,也不敢掉以轻心,强过托给交引铺。”
交引铺的保险费用实际上还是转嫁在入中商人身上,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直接让入中商人担责任,他们都是商人,互相监督也方便。
不过这样可就彻底抽了交引铺的倚仗,对他们的业务是致命的打击。
徐平不由想起徐昌给自己说起过的刘太师,那些人的作为李咨不知道清不清楚,想来应该是清楚的。连自己这新任的盐铁副使人家都找上门来,而且一点也没有瞒着自己的意思,更何况李咨这三司的老人,资历比自己深得多。
一帮帝国重臣在这崇政殿里说得热闹,不知道那些人现在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在紧急开会,又会讨论出个什么结果。
这是官与吏的对决,且看看李咨能不能压倒这帮滑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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