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立在玉阶上,声音清凉,“几位老大人说完了?”
几人对看一眼,都点点头,说了这一番话,都觉得气喘得累,不过让太子殿下收回心思,这一番折腾是值得的。
云迟笑了笑,“五年前,本宫要前往川河谷赈灾救民,几位大人似乎也曾在金殿上这般?若是本宫没记错,是有这事吧?”
几人顿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当年的确是有这事儿,那时,坐在金椅上的人是皇上,当政的也是当今皇上,云迟尚且年少。
云迟目光清寒,面色沉暗,“父皇听了几位老大人的话,不准我前往川河谷。本宫那时不忍川河谷百姓陷于水火之中,不顾父皇反对,私自前往川河谷。后来事实证明,本宫是对的。没有当年的磨砺,今日本宫也不会站在这朝堂上。不会平复西南境地,拔除那颗毒瘤,也不会破格启用苏子斩肃清北地扫除祸乱。”
几人手抖嘴抖起来,还是有一人开口,“当年与今日不同,太子殿下不能与当年对比。”
云迟又笑了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郑大人,您老了。”
只这一句话,那老大人便抖成了筛子,人老了最不爱听的便是这句话,老也不服老。
“您五年没上朝了吧?您手里的这把金剪,就算打在我身上,还能挥得动吗?”云迟慢慢走下玉阶,来到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大人面前,淡淡问。
那位老大人拿着金剪的手几乎握不动,看着云迟,四年监国,让这位太子殿下成长的太多,他不再是五年前受制于朝臣的少年,而是已大婚娶妻比帝王还有威仪的年轻男子。
他便这样立在他面前,长身玉立,如翩翩风采的清贵公子,没施压,没刻意释放威严,但已让活了八十多数连老眼都花了的人还是看清了他骨子里那即将龙腾展翅翱翔九天的金龙在张牙舞爪,似一口,就吞了他。
人活到八十岁,这个年纪,看惯的人和事儿太多,有老了糊涂的,也有老了依旧不糊涂的。
能活了这么久,还依旧能登上朝堂,从先帝开始,历经当今圣上,如今到云迟,算是满满三代人。在三代的时间里,还没被朝堂熬死,今日还能拿着金剪金锤上殿,虽然脾性耿直但也不是真的彻底糊涂了。
首当其冲,便是这位八十多岁的郑大人。
这一刻,他距离得云迟近,忽然就懂了,哪怕今日他们几人都死在这里,云迟的路,也不容阻挡。
他抖了几抖,想晕过去,但到底忠心耿耿,忠心南楚江山,忠心历代辅佐的皇室云姓。只要今日他晕在这里,那么,云迟明日便会被人非议太子不贤德。
一个年少时便不顾朝臣反对,不顾自身安危,前往川河谷救万民于水火的人,岂能不是一个好太子?
这也是为什么云迟自川河谷回来后,他监国理政,四年来,站稳了朝堂,一年前哪怕因为太子妃惹出的无数风波,他也没上朝找他的原因。
郑大人哪怕不承认老,在云迟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也得承认自己老了。年轻的太子,自要洗礼朝局,自要将南楚江山换新篇章,自要一把火烧开一条路,撕破一道登天的口子来。
于是,他在颤抖中扔了金剪,颤巍巍地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金殿。
金剪落地的声响,震得满朝文武的耳中轰鸣阵阵,掩盖了八十多岁的老大人离开的脚步。
人活一辈子,跌跌撞撞一路摸爬滚打吃了多少亏不丢人,但临终没个体面丢了一辈子想挣的脸面,才是真丢人。
郑大人一生有糊涂过,五年前,他就糊涂过,金剪虽没冲皇帝身上挥过去,但那架势也是拉的十足。但今日,他糊涂了一会儿,在云迟站在他面前时,他就不糊涂了。
那手里一样持着金鞭金锤的几人看到郑大人走了,连金剪也不要了,齐齐惊了。这就算了?让太子往翰林院胡乱塞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胡闹了吗?
在他们的惊惶中,云迟声音温和,响彻大殿,“小忠子,送郑老大人。”话落,补充,“天寒雪大,让老大人乘坐本宫的马车。”
“是,殿下!”小忠子麻溜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