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挨着木炭取暖。
某日大雪初晴,刚放假日的一群学生在门口堆雪人,乔奈从屋子里走出,满片银白的世界,枯枝黒木凌厉地刺破寒空,穿大厚棉袄的学生们在追逐打闹,而她站在一旁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整个人蒙着一层暗淡。
一颗拳头大小般结实的大雪球突然砸向她的脑门,乔奈险险地躲开,刚站稳便听见以前同班的李苗在几步外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哈……乔奈像个老太婆似的,穿的又丑又脏。”
其他男生轰然大笑,正是虚荣爱美的年纪,乔奈也不例外,她鼻子发酸,屈辱感犹如蚂蚁在啃噬她那点可怜的骄傲,她不甘的,带着发泄似的,从地上抱起大捧雪,捏得紧实,然后要狠狠的砸往李苗。
可是她的胳膊却被人捏住,动弹不得。
抓住她的力气极大,乔奈偏头,对方背着光,面容朦胧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中,穿着一身仿若夹带寒气的黑色风衣,气质凛然,那双捏在乔奈胳膊上的手一半都罩在黑色皮质手套下,露出四截修长白净手的手指,指甲上有纯白的月牙形。
对方好似在笑,语气里有笑意:“你是乔奈?”
乔奈手松开,那雪球落在地上摔散,男人也跟着松手,放开她,补充地说道:“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他说的是纯正的普通话,那种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乔奈只在语文课朗读的磁带里听过,但那些声音没有这个男人来得亲切温暖。
乔奈不解地看着他。
对方把她当小孩似的揉揉她的头发,“走,带我去见你大伯。”
那些原本在嘲笑她的男孩子纷纷好奇地打量起和她亲切的这个大人,看出对方不属于这里,他们只在电视里见过明星穿这种毛呢的黑大衣,也只在电视里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而这个青年无疑像是一道亮丽的景色,和落后的小村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乔奈带他进屋,她给客人递上一杯热水,白瓷杯缺了一个口,里面还有井水长年累月造成的黄垢,刚送到客人手上,乔奈便感到后悔,她不安地看着青年,以为青年会嫌恶。
倒是青年安抚似地冲她一笑,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更加耀眼,不过热水他并没有喝上一口。乔奈隐隐感觉出他的教养虽好但藏不住挑剔。
“我去喊我大伯。”她刷地跑出屋。
大伯正在麦场看大缸里的种子发芽情况,远远听见乔奈的喊声,他走过来,问发生有什么事。
“有客人来了,”乔奈呵着雾气回答,“从大城市里来的。”
大伯连忙跑起来,“来多久了?”
乔奈跟在大伯后头,“刚到!”
她从不见大伯这么急迫,当然在大伯和青年打照面时,更没有见到大伯对一个后辈如此尊重。村子里是按辈分排地位,大伯年纪和辈分排的和村长一辈,甚少给村里年轻人面子,却对面前这位青年几乎到了讨好的地步。
青年人很客气,没有端架子或是丝毫清高,他们在大堂里聊了很多话,乔奈没有去听,大人说话一般是不高兴让小孩子插耳朵,她在门外,独自用脚去碾李苗那伙人在雪地上写的骂她的字。
不知过多久,她听见背后有脚步踩在雪地的咯吱响,青年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抬眼看着远处白皑皑的山峦,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问她:“乔奈,你愿意跟我走吗?”
深冬寂静,完全用不上青年说第二遍,可乔奈好似听错:“您说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我供你上学。”
这声把寂静打得更碎。
乔奈尚在反应中,村里其他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几步远遥遥地冲青年亲热的招呼,好几位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特意来和青年打照面。
青年回身笑着一一回话,他架子放得低,甚至随乡俗说上他仅会的几句方言。
乔奈望着青年的侧脸,眉骨柔和,鼻梁高挺,薄唇张合呵出冬日的雾气,让青年的侧颜笼罩在朦胧间。
该是这样,乔奈想,这样好看的人,该是隔着不真切的虚幻。
这些人拉着青年闲聊,一直陪到晚上,晚饭时,青年又被村里的长辈们让到上席,推拖不得青年只好坐下,村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满屋子里都坐着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摒弃平时各自的骄傲,客客气气和气地笑说一团,问青年最近的近况。
“刚从印度回来,”青年说,“交接完项目不久。”
重要的场合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乔乔奈端着碗坐在堂屋的人圈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大人们的谈话。
大伯说:“还是这么辛苦?没打算换一份工作吗?”
青年摇头,只是笑笑。
村长道:“梁贞是活雷锋,苦不苦和常人理解不一样。”
屋子男人看着青年的眼神齐刷刷的带着敬佩。
乔奈打了个兀长的哈欠,听得昏昏欲睡。
后来她放下碗,真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觉,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睁开眼,青年就站她床边,弯腰和气地说:“乔奈,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问题。”
乔奈当即想到他指的什么,房间里有股烂泥土挥之不去的味道,她在青年面前自卑地红脸,“我不去。“
青年好脾气地问:“为什么呢乔奈?”
他靠近,“我会尽可能给你最好的教育环境。”
“为什么你要带我走?”乔奈往被子里缩。
青年笑出声,“村里人都说我是活雷锋啊。”
他笑起来一双眼睛亮的仿若有光,不容乔奈再拒绝,他走出去前擅作主张,“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你收拾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