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御医动的手脚,必定动得十分隐晦,不会留下任何马脚。
而想要验尸,更是不可能的事。
在骊国人眼中,此举是对死者的亵渎。
再者说,她又不是仵作,就算真验,也轮不到她来验……
思忖之际,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来:“七王妃,原来你在这?”
来的是苏九儿,她已找了秦雨缨好一会儿了。
苏九儿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衣裙,几缕发丝垂在耳畔,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的目光。
“听说薛贵妃……薨了?”她问。
她曾远远见过那薛贵妃几次,依稀记得是个容貌动人、蕙质兰心的女子,不免觉得惋惜。
秦雨缨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她,苏九儿特地找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一消息。
“此番有好几个御医引咎回乡了,其中有个叫顾昌坚的,当年是董家举荐入宫的。”苏九接而道。
董家?
雨瑞听得狐疑:“那岂不是……皇后娘娘的人?”
董家是皇后的外亲,若说此事与皇后无关,雨瑞是万万不会信的。
秦雨缨清澈的双眸微微眯了眯。
皇后行事素来谨慎,怎会露出这种狐狸尾巴?
“怪就怪在这,那顾昌坚虽是董家举荐入宫的,但那举荐之人是皇后庶妹的夫婿,听闻那庶妹素来与她不合,连带着夫婿也从未受过朝廷的重用,为官六七载,至今仍只是一个小小县令……”苏九接而道。
雨瑞听得明白过来,这也就是说,那小县令举荐的人,应该不会是皇后的心腹?
“多谢九姑娘提醒。”秦雨缨道。
苏九嗔怪:“客气什么?我拿你是自己人,才说这些,换做常人,我才懒得开口。”
她所知的只有这些,余下的,还需秦雨缨亲自调查。
说着,她忽然好奇地打量了秦雨缨几眼:“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怪?”
怪?
秦雨缨不解:“怪在何处?”
苏九摇了摇头:“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她没在秦雨缨身上瞧出先前那种尖锐与桀骜,反倒瞧出了一抹柔韧。
就连那清澈的眸光,都已然变得温软起来,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此时有宫人走了过来,二人没再谈薛贵妃身故一事,而是顺着这一话题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苏九走后,雨瑞忍不住小声道:“王妃娘娘,若薛贵妃的性命是被人所害,那……”
秦雨缨眸光微凝:“若真是被人所害,我定不会让她这么白白死了。”
更不会让皇后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替薛贵妃将孩子抚养长大。
因有丧事,太后的寿宴举办得有些潦草。
出了宫,回到府里,秦雨缨心中若有所思。
如果雪狐并未睡去,事情便容易许多,可惜而今雪狐无能为力,只能靠她自己。
陆泓琛知她与薛贵妃交情不浅,刚出宫,就派了暗卫跟踪那几名引咎回乡的御医。
“不必太过心急,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皇后为人阴险狠辣,皇兄断然不会将子嗣交到她的手中。”他安慰。
这话倒也不假,想要皇帝将唯一的皇子交给皇后抚养,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为何好人总是不长命,为非作歹之人,却往往活得长久?”秦雨缨咬唇。
“或许这凡世并不是个好地方,活在世上的,比死去的要经受更多磨难。”陆泓琛道。
秦雨缨摇了摇头:“凡世不是好地方,地府也不是好去处,至于那天庭,更是由一个瞎子掌管……说来说去,这天上地下就没有好人的容身之所。”
陆泓琛关注的重点显然与她不同:“谁说天庭是由瞎子掌管?”
“如果那天君不是瞎子,怎会让世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秦雨缨反问。
陆泓琛不语。
秦雨缨看了他一眼,忽而又记起了那画中人,不由狐疑:“你……”
“如此说来,那天君的确是个瞎子,看不清世间善恶,且还是个聋子,听不见苍生疾苦。这等仙人,早该被革去仙位。”陆泓琛道。
秦雨缨听得有点错愕:“你真是这么觉得?”
陆泓琛点了点头:“若哪日能见到那天君,本王定会将你这番话原封不动相告。”
秦雨缨总觉他的语气有些奇怪,想了想,问:“你为何要见那天君?”
“自然是为了逆天改命。”陆泓琛答。
他又岂会让秦雨缨为救自己,再次置身险境?
秦雨缨不免担心:“可你只是个凡人,如何能开启那两册古籍……”
“能与玄女结缘,足以证明我不是个寻常人。”陆泓琛道。
这话说得……
秦雨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是在说正经的。”
“本王也是在说正经的。”陆泓琛言语间听不出半点挪揄。
秦雨缨撇撇嘴,没有与他争辩。
言语间,忽有小厮来报:“王爷,王妃娘娘,不好了,那严公子在去阎王庙的途中昏迷了!”
昏迷?
秦雨缨立刻站起了身,焦灼道:“他无端端去阎王庙做什么?”
明知躯壳已苍老至极,却还四处乱跑。
这一个个,为何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严公子说他油尽灯枯,想再去阎王庙瞧一眼那泥像……”小厮道。
陆泓琛看出了秦雨缨的焦急:“你在府中好生歇息,本王亲自带大夫去阎王庙。”
秦雨缨放心不下:“可是……”
“他阳寿未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陆泓琛道。
秦雨缨听得微怔。
阎罗阳寿未尽?陆泓琛他是如何晓得的?
言语间,陆泓琛已出了院子。
下人牵来两匹快马,他上了马,府中那大夫很快也过来了,二人急急朝阎王庙而去。
“王妃娘娘……”雨瑞听得此事,很快找了过来,“严公子他出事了?”
秦雨缨点了点头:“王爷已带人过去了,很快就会将他带回府里。”
雨瑞听了舒了口气:“幸好……”
“幸好什么?”秦雨缨眯了眯眼睛。
她不是个傻子,自然瞧得出雨瑞对阎罗有点不同寻常。
当初她只是随口吩咐了几句,要雨瑞仔细打点阎罗的日常饮食,岂料这小丫头如此上心,居然每顿都亲自下厨,亲手送去。
若说着二人之间没有猫腻,秦雨缨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幸好王爷离去了,这府里,只剩王妃娘娘您一人了。”雨瑞道。
这是何意?
秦雨缨有点没听明白:“府中这么多人,谈何只剩我一人?”
雨瑞勾唇一笑:“七王府虽有百来口人,但勉强称得上是我对手的,只有你一个。”
那笑容,着实有些陌生。
眼前之人分明是雨瑞,秦雨缨却仿佛从她身上看出了另一人的影子。
那是……唐咏诗?
“你……”她柳眉紧蹙,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雨瑞”打断。
“我什么我,只许你易容成那蔺长冬,就不许我变成你的丫鬟了?”唐咏诗眸中尽是得意。
秦雨缨隐约明白了什么:“你的法力……”
“我的法力,早已恢复如初了。说来真要感谢那蔺长冬,若非他派人送来糕点,我恐怕至今仍被困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刑房里……”唐咏诗言语间似乎有些感慨,“你说你这心软的性子,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依旧丝毫未改?若早些将我杀了,何来这么多麻烦?”
“寻常方法只能杀死肉身,灭不了你的魂魄,待这肉身没了,以你的秉性,谁知又会去何处害人?”秦雨缨反问。
唐咏诗啧了一声:“我的玄女妹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何处都不必去,待在这七王府里对付你就已足够。”
说着,忽然抬手。
一丝轻如烟,细如丝的黑雾,就这么缠上了秦雨缨的脖颈。
“不过有一事你倒是说对了,杀死肉身,我便能解脱了。可解脱又有何用,难不成继续回那阴森森的地府,留在阎罗身边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姬妾?与其痴心一个对我没有任何眷恋的人,倒不如留在凡世逍遥快活,至少,还有你这个玄女陪着我……”唐咏诗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着。
那黑雾随着她的言语渐渐收紧,勒得秦雨缨几近窒息。
唐咏诗愈发得意:“你看你,即便找回了记忆又如何?还不是凡人一个,在我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说着,目光稍稍往下移了移:“听说你怀孕了?这数千年来,你从未怀过孩子,怎么这一世却突然怀上了……”
“你想干什么?”秦雨缨眸光一紧。
她被那抹黑雾勒得面色青紫,意识渐渐变得迷离,却仍牢牢护住小腹,不容唐咏诗伤她腹中胎儿……
然而那黑雾只一瞬就穿透了她的手掌,在掌心剜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秦雨缨死死张大了眼睛,唐咏诗冷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玄女妹妹,不如我帮你瞧瞧是男是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