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淮安也没有来得及梳洗,就带着同样风尘仆仆的曹红药;来到了园子深处被成群端持着各色器物守候的侍女和仆妇们,给众星拱月一般团团围拢起来的一座水旁小楼前,这才在一片短暂而低抑的见礼声中,如水分波劈浪的给让出一条大道来。
此时此刻,周淮安已然可以听到里面一阵接一阵隐约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还有交相抚慰和鼓舞、振奋的话语声:“娘子再加把劲儿。。”“娘子定然可以的。。”,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而握紧了牵着曹红药的手儿,却又被她同样有些汗津津的小手反握在掌心之中。
而作为女卫队长而甚得熊腰虎背的月姐,也站在门廊下低声禀报道:“娘子自午后开始生产,已然持续了数个时辰了,只见血水而不见孩儿出来。眼见得气息渐弱,女医们不敢擅专,只等王上一句回复,是否采取一些保全的手段?”
听到这话,曹红药也不禁露出了某种感同身受的同情、怜悯和担忧的情绪来,因为在这一路上走过来之后,她也不是不晓得所谓的保全措施是什么。这其中就有保全大人和保全腹中孩儿的残酷抉择了;只见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周淮安斩钉截铁的道:
“自然是在全力救治的手段之下,优先保全大人了。。”
“王上!”
霎那间在场的诸多人等都有些惊呆了。然后还有人想要忍不住继续劝谏说,“王嗣要紧”“事关大业”“长治久安”之类的理由;却见周淮安脸色肃然一正沉声道: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优先保全大人。。”
“王上!”
“孩子没有了,还可以继续再生,人没有了就一了百了了!她既然替我孕育儿女已然很辛苦了,难道还要平白搭上性命不成?这就是我的命令,马上执行!。。”
周淮安却是继续正色厉声道:
“郎君!!!”
此时此刻的曹红药却是有些莫名的感怀激切和触动了内心的柔软之处,忍不住有些忘情失态的一把住了男人只想寻求某种莫名的慰藉。
“谨遵上命。。”
左右闻言也忙不迭的散开去了。然后周淮安就这么静静怀抱这曹红药,在廊下边沿坐了下来而一言不发的看着西边越发暗淡的斜阳,感受着彼此在内里痛苦嘶鸣和交错劝慰声中勃勃跳动的体温和心跳。
突然间,一声格外异样和刺耳的啼哭声,就像是刺破了这越发灰暗下来的天幕,也刺穿和撕裂了笼罩在庭院内众人心头上,各种担惊受怕和忧虑成疾所罗织而成的阴籁。然后就见一名穿着白罩衫而边沿染了许多暗红血色的女医,急忙探身出来,对着守候的周淮安高声喊道:
“恭喜王上,生了。。”
然而却被周淮安打断道:“张氏还可曾安好呼?”
本想报讯的女医不由错愕了一下,这是难道不够询问降生的是男是女么?却是连忙越发恭切的应声道:“娘子虽然生产艰难而数度闭过气去,但终究是习武过的身子骨,比常人更加坚韧一些,在金针灸治和丹参内含下还是缓过气头来了。。”
“那就好了。。”
依偎在怀里的曹红药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又是一声啼哭响起在了内室之中。然后就见另一名同样打扮的女医探头出来,喜诸形色的叫喊道:
“方才,又出来了一位。。恭喜王上,却是儿女双全了。。。”
而在内里,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劲头听到这句话的产妇张芸卿,也像是在无尽艰难的万重跋涉和抗争之后,松脱了最后一点执着和坚持,在一片惊呼声中要就此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浑浑噩噩之间再度被某种声音给唤醒过来,却是蠕动在胸口上的吮吸动作:
“娘子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孩儿么。。”
她的侍女更是声音乌咽对她说:
而这句话,就像是在无穷黑暗中投入一线亮光,而刺激着她身体当中最后的生气与活力,努力的让自己睁开眼来朦胧无比的看见抵靠在胸前的两只小肉团团,霎那间一种名为母性的莫名情节,却是让她泪流满面的难以自已了。
“药。。”
霎那间什么东西都再也不重要了,也根本就不管不顾了,无论如何生产的疲惫与虚弱让她如何的困倦不堪和身心憔悴,还是竭力发出来了寻求助力的嘶哑声线。因为就像是那个男人让人特意交代过的那句话;她想要亲眼看着孩子在自己的膝下长大,看着他们娶妻生子;而不是交付给某个陌生的母亲,而逐渐将她这个生母给遗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