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有。】
望江楼。
贾芸弓着身子退出包间,用仅余的一支独臂带上半扇房门,正准备将另外半扇也关好,好将那一屋子淫词秽语隔绝开来。
不曾想旁边忽然闪出一人,抢着将那房门闭拢了。
贾芸见状将眉毛一挑,心下非但不喜,反添了几分恼意——似他这般要强的性子,平素最忌讳的,就是旁人将自己当做残废另眼看待。
“见过五爷!”
来人却不知自己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涎着一脸谀笑,塌肩拱手,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大老爷这会儿可有空闲?”
贾芸斜了一眼,认出来人是西街的花匠方椿,心头哪点恼意,倒又化作了三分怜悯。
当下叹息一声:“在不在又如何?你也不瞧瞧,这地界儿是谁都能乱闯的?”
说着,又将下巴往楼梯上一点:“边走边说吧。”
然后也不等方椿回应,径自向楼下行去。
方椿下意识的跟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打量,耳听的包厢里浪笑声声,心里头便是一阵无名火起,直恨不能一脚踹开房门,就这般不管不顾的闯将进去。
“你要真想进去,我也不拦你。”
然而贾芸一句轻飘飘的言语,却瞬间掐灭了方椿心头怒火与勇气。
急忙紧赶几步,斜肩谄媚的随侍在贾芸身后,嘴里陪笑道:“五爷说笑了,我就算是被猪油蒙了心,也不敢打扰大老爷的雅兴啊。”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窥探了一下贾芸的脸色,这才又支吾道:“只是……只是家里正等米下锅呢,再这么没着没落的,怕是全家老小都要……”
“爷难道拿过你家一枚铜子儿不成?谁欠你的,你找谁要去!”
贾芸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诉苦,抬手抖袖子,亮出瓶藿香正气散,食指和中指夹住软木塞,轻车熟路的用大拇指挑开了,放在鼻子底下摇头晃脑的嗅着。
这广德十五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才刚五月中旬,就闷热的三伏一般。
方才在包间里,四五盆冰炭偎着,倒还不觉得如何,这一出门浑身上下就跟着了火似的。
尤其贾芸当年断臂时,还留下些病根,因此刚顶着太阳走了没几步,就觉得眼前发昏。
眼见他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嗅那药瓶,方椿在旁边急的什么似的,却又不敢出声打搅。
眼巴巴盼着,好容易等贾芸收了‘神通’,正要再哀求几句,贾芸却先收敛了颜色,沉声道:“算上你,追到这儿讨债的一共五波,前两波也还罢了,大老爷好言好语的,虽说分文没给,可好歹是囫囵着回去的。”
“后面两波就惨了,钱没讨着不说,一个脑门上豁了道口子;一个……”
他回首指了指楼梯:“打上面被扔了下来,到现在还在床上养着呢。”
方椿被唬的一缩脖子,脸上是愈发的苦涩起来。
跟着贾芸又往前走了几步,眼见离着荣国府的马车不远了,心知再不做点什么,今儿怕是又白来了。
想想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老母,他一咬牙,突然抢前几步跪倒在贾芸身前,哭嚎道:“五爷、五爷!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您老是最仁义不过的!求您在大老爷面前说句话,救救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吧!”
说着,在那青石板上撞的砰砰作响。
“你这是做什么!”
贾芸先是退了半步,见他几下就磕破了额头,又无奈的上前试图搀扶。
可那方椿不管不顾,大有不达目的,就肝脑涂地的架势。
贾芸虽曾做过下毒的勾当,可骨子里毕竟还存了几分任侠之气,眼见方椿声声泣血的,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你先起来再说!”
这一声叹息,登时让方椿听出了希望,忙捂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满头是血,偏又一脸的喜不自禁。
“要说这事儿,还不是怪你们自己贪心,又没个自知之明?”
贾芸心下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帮这方椿一把,可嘴上却要先敲打几句。
他背着手,漫不经心的走到廊下,用眼角余光确认左右无人,这才又继续道:“刚有些风吹草动,就顾头不顾腚的往里跳……”
吐出这个‘跳’字,他心下觉得有些不妥,忙又往回找补道:“当然了,大老爷肯定短不了你那仨瓜俩枣,只是分个早晚罢了。”
“是是是,是小人糊涂。”
方椿苦着脸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心下却是暗骂不已。
当初贸然投银子进去,固然是自己莽撞了,可谁又能想的到,堂堂皇亲国戚,荣国府的大老爷,竟连小门小户家的百十两散碎银子都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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