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心下惶惶难以集中精力,可他毕竟是刑名司的大管家,这里面的卷宗有大半都是他整理之后,再呈送上来的。
因此没过多久,林德禄便抱着两摞案宗,低眉顺眼的进到了里间。
“大人,照您的吩咐,我将这些案宗诉讼,按轻重缓急排列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卷宗,摆在孙绍宗的公安上,又大致介绍了一下优先级顺序。
眼见孙绍宗没什么反应,他正犹豫要不要再解释几句,却听孙绍宗头也不抬的道:“下去吧。”
林德禄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泄了个干净,蔫头耷脑的往外走去。
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孙绍宗却忽然又吐出四个字来:“下不为例。”
林德禄顿时大喜,忙转回身磕头如捣蒜一般,指天誓日的保证,绝不敢再瞒着孙绍宗,私下里与人勾连。
孙绍宗也不理会,只是低头查看那些卷宗。
这排在最前面的,基本不是人命大案,就是有悖人伦引起公愤的事件。
孙绍宗先简略的扫了一遍,将自己最初的判断写在空白的附录上,又将一些疑点用朱批圈出来,以备第二次翻看时细究。
就这样,他一连批阅了七件案子,到了第八件时,却是个人口失踪案。
失踪的是个现年三十六岁的中年女子,大约是在七天前的傍晚,拎着篮子出门买菜,然后就一去没了踪影。
这妇人平素未曾发现有什么精神问题,同丈夫儿女之间也还算和美,家中最近也未曾遭遇到什么变故,再加上她当时只带了十几文的买菜钱,所以初步判断,应该不太可能是主动离家出走。
不过人贩子拐卖的,一般都是年轻女子,这中年妇人……
莫非是保养得极好,就像是薛姨妈一般?
孙绍宗翻到画像简图那一栏,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虽然画像上的五官未必有多准确,可这水桶也似的身段总不会有错。
如此说来,拐卖的几率也不大。
至于仇杀么……
孙绍宗往回翻了翻,屈指在这妇人的谋生职业上轻轻敲打着。
稳婆,这个职业在当下称得上是与人为善,又不像大夫那样容易碰上医闹,按理说招惹上仇怨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谋财?
稳婆倒真是个酬劳丰厚的职业,按照卷宗上的资料来看,她又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确应该积累了不少的身家。
不过资料上同样写了,这妇人是个置业狂魔,先后买下了好几个栋宅子和两个商铺,手头的闲钱应该没剩下多少才对。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失踪的?
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所以被灭口了?
还是意外卷入了什么事件当中?
或许应该派人调查一下,她最近可曾给什么豪门大户接生——普通人家,就算有什么腌脏事儿外泄,也未必会闹到杀人灭口。
“咦?!”
孙绍宗皱着眉头,将这些疑点统统标注下来,正准备先继续批阅其它的卷宗,却忽的发现了一个方才被忽略的细节。
这妇人的家貌似离顺天府不远,而且是侧后方的位置……
难道是她?
孙绍宗脑海里闪出个人来,忙又翻开了卷宗,寻到了画像那一栏,将那画像上的矮胖妇人,与自己记忆中的形象一对比,果然有六七分相似。
眼见于此,孙绍宗立刻扬声将林德禄叫了进来,把那走失案的卷宗丢给他,吩咐道:“把这妇人的丈夫和儿女请来,再把周达和软禁所的女牢子叫过来。”
林德禄连忙应了,翻看了几眼那案宗,记下那走失妇人的家庭住址之后,又恭敬的送回孙绍宗桌上,这才匆匆到了东跨院里,把任务分派给下面的衙役。
因软禁所被烧成了一片白地,眼下还在重建之中,所以软禁所的几个女牢子,也都临时调去了府衙大牢,就在周达跟前当差。
因此过不多时,周达就带着几个女牢子冒雨赶了过来,身上连件蓑衣都没‘来得及’披,个顶个淋的落汤鸡仿佛。
担心会弄脏了里面的公文,林德禄也不敢放他们进来,忙到里面把孙绍宗请了出来。
孙绍宗到了外面,先丢条毛巾给周达,待他千恩万谢的擦干了手上和脸上的雨水,又把那卷宗丢了过去,问道:“这上面走失的妇人,可是当初天狗吞日时,在软禁所里给淫尼接生的那个?”
周达翻开瞧了几眼,却不敢百分百确定,忙又举着让几个女牢子传看了一遍。
综合了几个手下的意见,他这才笃定道:“就是这王婆子,当初的就是她给那妖孽接的生!”
果然是她!
难道她当时发现了什么,想要借机谋取好处,所以被杀人灭口了?
以妙玉的性格应该不至如此,可这里面还杂了个卫若兰——而那卫若兰的哥哥卫如松,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