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极为清晰,其中一个画面,就是村中闹疫病时,自己被阿爹骂着出去村东头那一户全家着了道的人家挖菜。
小女娃年纪虽不大,却也懂得“染病”、“死了”这些个并不是什么好词,更知道知道全家也好,全村也好,人人都对患病的人避之不及。
她提着篮子去到那一家去,也不敢走进,只在他家后边菜园边上胡乱刨了几个蔫蔫的白崧菜,正要往回跑,却听得不远处有动静,等到转头一看,一丈开外的泥地上躺着一个人,骨瘦如柴,眼珠子凸得鼓了出来,牙齿又松又垮,脸色红得吓人——正用两颗眼球盯着自己,又从喉咙里头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当时吓得掉头就跑,连菜篮子也忘了,回到去果然挨了一通狠揍,却是差点被打断了腿也不愿意再去那一家。
没两天,村子里便传开说村东头的一家子全数都“没了”。
自有人还在数“怎么不全死进屋子里,偏死在菜园子里,多少毒气都飞出来了,若是染了旁人……作孽!”
那场面也好,事情也罢,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莫名其妙的,秋月今日又忽然全想了起来。
她带得两个丫头进了柴房,吩咐她们洗药罐子、生火,自己则是洗了大碗要来泡药。
柴房的墙上头开了两个大大的窗,太阳透过来,把一个不大的屋子照得极为亮堂。
她手中拿着半个葫芦瓢,才舀了一瓢水,便见的水面上映着一张十分难看的脸。
旁边有个小丫头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傻乎乎地问道:“秋月姐,你的脸怎的这样红……是不是生病了。”
秋月的心仿佛不会跳了一般,从胸腔往十八层地狱处坠去。
她胡乱交代了几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头走,因想着房中还有一个秋露,并不敢回去,只寻了个无人的角落,蹲在地上咬着手指头发抖。
地面上又脏又潮,她却什么也不顾,脑子里头尽是乱糟糟的念头,一时想着自己才二十,虽然长得不怎的样,可又识字、又能做事,性情也踏踏实实的,即便算不得出挑,也是个好的,找个一起过日子的又有什么难,多少舒服的在后头等着。
一时又想,自己这些年学了这样多,又是在官人、夫人熏陶下长成如此,如果成了亲,夫人早说过会给自己放身契,等将来有了娃儿,也许还能供他读书。
自己见惯了府中官人、夫人读书写字,也许当真能养出一个进士,到时候大品诰身,荣华富贵,自然享用不尽。
一时还想,自己要生四个孩儿,有儿有女,儿子两个便好,不要多,多了要打架,最好一个会做官,一个会管庶务,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将家业做得红红火火;再有两个女儿,养得粉雕玉琢,又懂诗词歌赋,又会打理家业,外头个个青年才俊都来求娶,自己要一个个看清楚了,拿够架子,才肯把女儿嫁出去。